卻對秘書和司機說:“你們回去吧,我同李主任走走。”
小車慢慢開過他倆身邊,再稍稍加速出了賓館。李濟運同明陽並肩走著,仍不知道要說什麼話。他想說說劉星明做差配的事,話到嘴邊卻忍住了。同選舉有關的事,還是不說為妙。李濟運突然發覺自己修煉沒有到家,不然就不會老想著找話說了。明陽也沒有講話,他卻不會尷尬。李濟運想到這點,越發不好意思。他找了些不著邊際的話說,明陽嘴裡只是唔唔的。好在賓館離縣委機關並不太遠,兩人很快就進了大院。
李濟運說:“明縣長,您早點休息吧,我去去辦公室。”
明陽說聲好好,自己朝前面走了。李濟運去辦公室沒事,只是不想再陪明陽走。縣領導都住在一幢宿舍裡,從辦公樓前走進去還得五六分鐘。沒有什麼話說,五六分鐘簡直太漫長了。李濟運私下還有個更深的隱衷,就是不想讓人看見他同明陽並肩回來。照說他同明陽都是田家永的門生,平時應該多有往來。明陽剛到縣裡的時候,李濟運故意提起田家永,有攀攀同門之誼的意思,明陽卻顧左右而言他。李濟運摸不透明陽,從此就同他公事公辦了。再說了,縣委書記同縣長的關係通常是很微妙的,縣委辦主任夾在中間最需講究藝術。
李濟運在辦公室消磨了二十幾分鍾,拿上幾份報紙回家去。腳下沙沙地響,地上又滿是銀杏葉子。銀杏樹從深秋開始落葉,整整三四個月都是黃葉紛紛。這棵千年銀杏像個魔法師,它的黃葉好像永遠落不完。此去千百年,數不清的縣令、縣丞、衙役、更夫,都踩著這些黃葉走過去了。李濟運突然想到那些黑衣黑褲的先人,某種說不明白的感觸頃刻間湧上心頭。
突然有人拍了他肩頭,李濟運嚇得渾身發抖。原來是朱芝,哈哈一笑,說:“李老兄這麼脆弱,就嚇著你了?”
李濟運正在想象魑魅魍魎,自然不好意思說,只笑道:“你倒快活!”
朱芝說:“我只負責一個代表團,兩會又不會有什麼負面報道。我沒壓力,樂得輕鬆!”
他倆住同一個單元,李濟運住三樓,朱芝住四樓。上了三樓,李濟運說聲再見,朱芝習慣地伸出手來。兩人握了手,朱芝忍不住又笑了。
李濟運又說:“只有你快活!”
朱芝笑道:“我突然想起,官場握手是個陋習,成條件反射了。”
回家有些晚了,舒瑾已經上床。她並沒有睡下,坐在床頭做臉。她每夜睡前必須在臉上拉拉扯扯幾十分鐘,這套梳妝鏡前的功課她卻喜歡坐在床頭來做。李濟運洗漱好了進來,聽得她問:“劉星明要當副縣長了?”
他明知舒瑾問的是老同學,卻故意裝蒜,說:“縣委書記怎麼會當副縣長呢?”
舒瑾說:“你老同學。”
“當不當,要代表選。”李濟運暗自又好氣,又好笑。
舒瑾說:“你老同學倒跑到你前面去了啊!”
李濟運說:“誰說的?我是常委,他當了副縣長也不是常委。”
舒瑾仍是糊塗,說:“光是個常委,虛的。副縣長正經是個官兒。”
李濟運笑笑,也不多說了。他想舒瑾枉然做了幾年官太太,官大官小都還弄不明白。不過細細一想,舒瑾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常委也只有中國人自己懂,弄個外國人來你得跟人家解釋半天。中國很多事情外國人是不懂的。李濟運有個同學在美國教書,他說有回給學生講中國的戶口,講了整整兩天還沒有講明白。李濟運聽了不相信,說怎麼可能呢?同學說絕對不是開玩笑!他說從中國戶籍制度起源講起,一直講了現在的戶口管理,滿以為講清楚了。哪知道美國學生提了大堆問題,什麼是黑戶口?什麼是農村戶口?什麼是城鎮戶口?什麼是半邊戶?為什麼中國有糧票、肉票、布票、糖票?美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