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僅有的獨憶,走向死亡的深淵。
許多許多年之前,寧昭喜歡一個有著澄澈眼睛,叫他哥哥的孩子,但他從沒阻止過,讓這孩子成為人質,成為自己的一個籌碼;許多許多年之後,寧昭依然喜歡那個白衣俊秀,不管受了多少委屈,依然漫不經心地微笑,為他擔盡惡名盡心盡力的少年,然而,他終究一次一次,把他推向災厄。
納蘭玉何其有幸,他有一個父親,是一國之相,而且非常愛護他,他有一個朋友,是一國之君,而且非常喜愛他。
納蘭玉又何其不幸,他的父親,更愛自己的前程、地位、財勢,也更愛這個在他的參與下,漸漸強盛起來的國家。他的朋友,更愛自己的國土、帝位、百姓、野心,以及太多太多的一切。
這個世界,有太多太多比納蘭玉更重要的人與事,於是,他所能做的,只是用他自己為籌碼,炸死天下第一的高手,然後在身體灰飛煙滅,連碎片都找不回來之後,被國家追封為忠臣烈士。
寧昭唇角徐徐掠起一個笑容,淡漠的,不帶絲毫歡娛的笑。
為了除掉那個人,為了把秦國最大的隱患就此清除,無論多麼慘痛的犧牲都該是值得的吧!
他漠然低頭,凝視那案前的畫卷。
那樣的雪衣風華,那樣的一劍縱橫。
這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此人不除,他旦夕難安。然而,佈下千萬重毒計,他卻只能遙隔百里,靜靜等候訊息。縱然整件事已然十拿九穩,他卻連親眼看到自己的佈局獲得成功的勇氣都沒有。
那是怎樣的一把劍,那是怎樣的一個人。
令他身為一國之君,食不安,寢不寧,叫他手握天下重權,卻連略略靠近那人的勇氣都沒有。
他沉默地把畫卷舉到眼前,與自己相比,那個人不善籌謀,不知決斷,除勇武主力外,似是別無所長。然而,為什麼無法鄙視他的無能,卻在心深處暗暗羨慕那一劍縱橫間,無對無匹的鋒芒。
他慢慢把畫卷放下,眼神再次望向極遙遠極遙遠的方向,在楚國京城的大獵儀式上,那個與他同樣手掌一國權柄的楚國攝政王,到底是怎樣才能做到,在邵可怕的寒劍威懾下,從容批閱國事奏章的?
心間略略浮起的悲涼黯淡,讓他又是啞然一笑,沒有那個人,也許他永遠不會察覺自己身為一國之君的軟弱、畏怯,以及殘忍無情……閉上眼眸,隱痛的心頭,時時在喊著兩個名字,納蘭玉……安樂……
安樂回宮之事,他自是知曉,只是他要隱藏行蹤,不肯洩露風聲,所以假做不知,沒有露面,任由皇太后與皇后處理。卻哪裡料得到,一夜之間,安樂竟能從太皇太后的宮中密道逃離出去。
至此已是追之莫及,雖然他已經及時採取了補救行動,但心中仍自忐忑,畢竟人算不如天算巧。安樂的迴歸,已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若再有什麼意料之外的事發生,似乎也並不是不可能的。
他徐徐睜眸,低聲問:「安樂,還沒有訊息嗎?」
「陛下,已經飛鴿傳書皇陵附近的守軍趕去公主必經之地攔截。按時間算,此時應該已經護送公主,踏上回京之路了。」
寧昭沉默不語,這些他又何嘗不知,只是心頭牽掛,便忍不住再三詢問罷了。此時聞言只默默搖搖頭,再不發一語,唯有遙望長天的寂寂眼眸才顯露出他這一刻複雜無奈的心緒。
安樂,回來,你一定要安全地回來。
這一場關係整個秦國未來的圍殺,禁不得任何意外,你也不能受任何傷害。
他徐徐伸手,撫在心口,感覺著那裡的隱隱痛楚。
祖母的逝去再不能挽回,納蘭玉又被他親手送向死地。
安樂,安樂……你絕不能有任何差池意外!
安樂沒有聽到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