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走。”少年的聲音已經有些遠。
她埋頭向前走。
“行了行了,停!”他的聲音,在風中微微鼓動,卻聽不清楚。
“不要回頭。”他開口。
“你說什麼?”她轉身,回頭,迷茫地看著遠處少年蠕動的嘴。
那少年,站在風中,黑髮紅唇,笑顏明豔。
“咔”,時間定格。
1999年1月13日。
多年後的多年後,一副照片擺在展覽大廳最不起眼的角落,落了灰的玻璃櫥窗,樸實無華的少女,灰色的大衣,黑色的眸,溫柔專注的凝視。
她做了滿室華麗高貴色調的背景。
有許多慕名前來的年輕攝影師,看到這幅作品,大嘆敗筆。
言希一生天縱之才,卻留了這麼一副完全沒有美感的作品。
言希那時,已老。
微笑著傾聽小輩們誠懇的建議,他們要他撤去這敗筆,他只是搖了頭。
“為什麼呢?”他們很年輕,所以有許多時光問為什麼。
“她望著的人,是我。”言希笑,眉眼蒼老到無法辨出前塵。只是,那眸光,深邃了,暗淡了。
“我可以否定全世界,卻無法否認自己。”
“你要不要去烏水?”當言希漫不經心地開口問阿衡時,阿衡正抱著礦泉水瓶子往肚子裡灌水。
當模特很累,尤其像她這樣的路人甲。梅花的背影,紙傘的背影,天空的背影,船塢的背影……
阿衡心不在焉,反應過來時,一口水,噴了出來。
言希眯起黑黑亮亮的大眼睛,笑了——“你不想去?”
阿衡嚥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問少年——“可以去嗎?”
言希淡淡回答——“溫衡,你的溫的確是溫家的溫,可衡卻是雲家的衡。”
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他們讓她,穿著什麼樣的衣服,扮演著什麼樣的人,卻沒有人在乎她什麼樣的過去和什麼樣的將來。
阿衡眼角有些潮溼,望著遠方,有些悵然。
一團粉色輕輕擋住她的視線,少年懶洋洋地開口——“你能看到什麼?”
她啞然。
言希笑——“不向前走又怎麼會清楚。”
他不再轉身,一直向前走,揹著大大的旅行包,背脊挺直,像一個真正的旅者,走進了她生命的細枝末梢。
她和言希再次坐了車。
好像,他們這次的旅行,三分之二的時光都在車上耗著。
中國人旅遊的良好傳統。
上車睡覺,下車尿尿。
阿衡履行了上半步,言希履行了下半步。
阿衡睡了一路,言希下了車,拉著阿衡找廁所找得急切。
什麼粉牆黛瓦,小橋流水,楊柳依依王孫家,全是文人閒時磕牙的屁話!
對言希來說,這會兒,西湖二十四橋明月夜加在一起,也不抵廁所的吸引力大。
“言希,烏水鎮,這裡,沒有,公共廁所。”她言辭懇切,深表同情。
“那怎麼辦?!”少年張牙舞爪,像極猙獰的小獸。
“到我家上吧,我家有。”阿衡很認真很嚴肅,像是討論學術性的論題。
“你家在哪兒!”言希大眼睛瞪得哀怨。
阿衡吸吸鼻子,抓住言希的手,猛跑起來。
言希跑得臉都綠了。
那啥,快……出來了……
小鎮很小。
阿衡上氣不接下氣,跑回雲家時,雲母正在和鄰居張婆婆聊天。
“阿媽,快拿手紙!”阿衡一陣旋風,急衝衝把言希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