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的靜謐。老太太坐在椅子上,讓人搬了兩張躺椅給夫妻兩人,微娘泡了飄逸的上好猴魁給他們喝。
老太太一再叫他們躺著曬曬太陽。但在長輩面前都要坐有坐相,兩個只是笑,坐直了陪老人家說話。
廚房的大師傅在官邸的一隅滋養得氣色越來越好,只因為這裡大家氣象,又不拿權勢壓人,上上下下都很和樂。還聽說有酒店高薪聘他出山,他也不肯走,就在葉家給家主做菜,還收了幾個小徒弟,個個圍著他孝順奉承。
大師傅是個胖子,廚師的一貫體型。薪酬再多,家產再豐平時也只穿一件粗布褂子。冬天也這樣,他說廚房暖和,還省了冬衣。
此刻冬日灑然,也把他給催出來了。端著幾樣糕點,分別是龍眼酥,拔絲蘋果和一口粽,盛在粗釉盤子裡,盤子不精緻,但很大,野趣十足。
在酒店裡精緻的東西做多了,大半輩子悟過來,還是覺得樸素的東西最利落,最貼近俗世生活。
大師傅笑呵呵地,一臉肉將褶子都繃平了。將幾樣東西擺在敦實的小木方桌上,“做了幾樣小點心,不合時令,也不夠精細,只給大少和少夫人嚐嚐滋味兒”,一口白牙在陽光底下俏皮一閃,“不好吃您也別說出來。我老啦,就像我徒弟說的,五臟六腑都在退化,心都成了玻璃心”
許涼笑起來,“我看您是越活越年輕,連玻璃心都用上了!瞧這氣色,這玻璃也是剛化過的,再幾十年也頂用”
大師傅聽了這話樂得哈哈大笑,臉上的肉一抖一抖,旁邊的人也要被他逗笑了。他說:“少夫人這吉祥話為了老太太恐怕是準備了一籮筐,得,今天我也沾了一回光”
能在六星級酒店當主廚,做人也是頂精明,一句話把老少兩位女主人都給誇了。
一見葉輕蘊也笑,大師傅眼珠子轉了兩下。這位可是個挑剔的主,他一來自己做菜都得陪一萬個小心,只聽說他胃不好,怕做菜犯忌諱,做飯前都要微娘開了選單來。
“今天做的都帶甜,也不知道少夫人喜不喜歡?”,大師傅謙虛道。
許涼拿筷子夾了個一口粽,甜糯適口,大小剛好,不會膩人,笑眯眯地說:“在外面哪吃得到這樣的好手藝,還真只大師傅這兒獨一家”
大師傅心情也和外面的陽光一樣好了。只要少夫人說了好的,在大少爺面前一句誇就沒跑兒。
果然,臉上的笑還沒落下,就聽一口沒嘗過的大少爺說:“賣相不錯。外面都只覺得擺盤好才清新雅韻,可這樣的粗茶淡飯才是人間煙火。小時候家裡吃東西也從來不講究,今天趁太陽好,奶奶讓我們回來曬書曬衣,現在被這些點心勾起以往的念想,倒要曬一曬回憶了”
大師傅聽了這話滿心歡喜,覺得這條路果然沒走錯,把少夫人哄高興了,大少爺一定也會贊一場。
他也一把年紀了,老眼昏花,察言觀色沒以前利索,來了葉家這麼久,才摸索出這麼一條定律。
幾個徒弟都奇怪,高階酒店開出讓人咋舌的價錢,為什麼自己不去,偏龜縮在葉家廚房裡。他們是不知道啊,枝州雖然地大物繁,人傑地靈,但在他眼裡,所有的高門顯貴加在一起,也比不上葉家。
在酒店裡雖然錢物豐厚,一輩子也只是個廚子。而在葉家雖然只是個燒湯做小菜的,但一出去別人看在眼裡的可不止是個廚子。
老了,什麼繁華都看過了,當年葉家老爺子只給了個眼神就順手拉自己一把,那時候他明白了,多少錢也比不上借一點兒勢。
話說得差不多了,老太太帶著夫妻二人順著九曲走廊,穿過一個月亮門,走到第二進的院子。那裡是爺爺生前的書房。
還沒進院兒裡,遠遠就看見一株枝椏遒勁的合歡樹,幾乎有一半伸到許涼家的院子裡。
合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