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4部分

有緣無分

無暇再分心想這些事了,自己也已是強弩之末。

驕陽似火,朔風自北而來,在荒漠中挾卷出一浪浪金色的柔波。在這看似平靜的波濤下,是延續了數百年的死亡盛宴,在這裡,天空彷彿也被熱浪蒸成了金黃色,處處透漏著死亡的氣息,讓人心裡無端端生出絕望。即使對沙漠最熟知的嚮導,也有可能迷失方向,成為這漫漫黃沙的其中一抔。

跋涉了好多天,水囊裡的水已見其底,乾糧也所剩無多,南迦蜜色的肌膚開始出現乾裂的預兆,薄唇上泛起白色的皮屑,與流血的裂紋一起,在她清麗無雙的臉上交織出一抹詭異的豔色。除卻連綿的黃沙,還有天上不懷好意地盤旋著的鷹隼,彷彿在期待著南迦跌下駱駝的那刻,好享受一道豐富的餐食。每次看到綠洲,撲到時才知是蜃樓對將死之人的戲弄,如此迴圈往復之後,南迦始終倔強翹起的嘴角也開始僵硬。隨著她越來越虛弱,一路追隨而來的鷹隼也開始毫無忌憚地在她頭頂不遠處盤旋,發出興奮的叫囂。

這次,真的要死了麼?

這是南迦墜下駱駝前的最後一個想法。

溼熱的鼻息噴吐在臉上的時候,南迦知道,自己再一次撿回了一條命。由於極度乾渴,兩天來,南迦不知這般在死亡線上掙扎了多少次,每次從黑暗中醒來,重生的狂喜中夾雜更多的便是絕望,是否,永遠長眠在這大漠,結束這種看不到絲毫希望的跋涉,才是最好的歸宿呢?

直到再也沒有力氣爬上駝背時,南迦舒展四肢,躺在了柔軟的細沙上,沙漠中蒸騰起的熱浪在眼前幻化出無數的形狀,眼前逐漸出現了童年的景象——一會兒是美麗溫柔的母親聲音輕柔地哼著童謠哄她入睡,一會兒是身材魁梧的父親帶回了沙漠上獵來的黃羊,一會兒是長了絡腮鬍子的大叔們粗獷的笑,一會兒是少女們纖細的手足上纏著瓔珞,面上覆著輕紗,輕歌曼舞,美麗異常。再然後,人們手牽手圍著篝火起舞,中間是沖天的火光。火燃得真大啊,連他們居住的氈房也燃了起來——一隊披甲人突然闖了進來,父親拼死抵抗,被長槍戳進了身體裡,血噴濺了她一身,母親拉著她拼命奔逃,身後那些面目猙獰的人追趕著。

“南迦,逃啊,快逃!”母親拼了命地將南迦推上駝背,拔出彎刀在向來鍾愛的白駝臀部上刺了一刀。白駝受了驚,馱著南迦不受控制地向前奔去。南迦拼命地回過頭去,只來得及看到母親被提著長槍的甲士趕上,淹沒。

待得白駝脫力停住後,已奔到了很遠的地方。南迦歷盡千辛萬苦回到家鄉時,那裡已是一片被燒殺掠奪後的焦壤。她的父親被長槍洞穿,釘在地上,被一把火生生燒死在了當地,已經焦得幾乎看不出人形,她的母親被殘忍地戳在了頂部削尖的駝欄上,身下的木欄被鮮血染得泛黑,指甲生生嵌進了木欄裡,顯示著她死前受了極大的痛苦,乾癟的身體,扭曲的面龐,幾乎已經看不到當初大漠上第一美人的模樣。

周圍已有先前逃散的族人陸陸續續返回,沉默地站在一旁,看著南迦在聚居地不遠處挖了坑,吃力地將父親與母親的屍體收斂,並排放入了坑內,捧著黃沙將他們細細埋葬。他們真輕啊,連續在沙模上曝屍了幾晝夜,身體裡的水分都蒸乾了一樣。

南迦甚至沒有理由為他們哭。

大漠上的兒女,死了便是變成了翱翔的白鷹迴歸了天上,家人的眼淚只會徒為他們起飛的翅膀增加重量。

隨後,便隨著剩餘的族人開始了遷徙,那般漫長的歲月,成為了南迦以後一生都不願提及的噩夢——遊牧民族,向來是需要逐水而居的。然而,他們一族像是受了詛咒般,所到之處都只能尋到乾涸的水井,甚至獵到的動物也極少。隨著補給越來越少,人們分到的食物也逐漸變少,不斷有體弱的人病倒,死亡。自小便熟悉了的族人們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