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還是冬日,茶水冷得極快,說話耽誤上這麼一會子,便涼得透透的。
她喝著那冰涼的茶水,想起來很多事。
最初喜歡上他,只渴望著能多見他幾次,可他是宣平侯府的世子,她是侍郎府的小姐,哪裡有什麼機會見面?
至多,是偶然在旁人家的喜宴或者茶會上遠遠地見上一面。
她時常會許願,求老天爺讓自己多遇見他幾次,她心想不求相愛,只求多看幾眼便好。
可後來真的能多看幾眼了,她又想嫁給他,再後來,真的嫁給他了,她又希望他多關心一下自己,等他真的去了她房中,她又希望他是真的喜歡自己。
沒有希望,便不會有失望。
若是她當初沒有喜歡他,這種種悲哀也不會發生,可她那時候偏偏就愛極了他。
想到他背著自己上山時穩健的樣子,想到他給她披上披風的樣子。
他腿傷數年,一定會很疼吧,山上雪很大很冷,他被狼一口一口撕碎,是不是痛徹心扉如萬箭穿心?
若是她不曾愛過他,他們都不必這樣痛苦。
他會是宣平侯府最榮耀的世子,會娶一個家世相當的女子,事事順遂如意,生兒育女,幸福到老。
可是,他死了。
雪音把一壺冷茶喝盡,才發覺自己臉上都濕透了,她忍不住用帕子掩住臉,嗚嗚哭了起來。
慌亂之中,她站起來往外走,步子又急又亂,她要去告訴母親,她不能嫁給周為民了。
可等雪音走到梅氏房門口,就聽到裡頭隱約傳來父母的說話聲。
梅氏輕輕咳嗽:「只要囡囡的親事順當,我這心裡就輕鬆了,身子會越來越好,說實話,我經不住任何打擊了。現下只希望她能順順利利地嫁給周為民。」
齊尚書安慰她:「你且安心,正月二十馬上就到了,一切都會如約而至。」
雪音揪著帕子站在門口,再也踏不出下一步。
她如何敢不去成親呢?若是不嫁,她娘還不知道會是什麼狀況。
陸靖言拿命換回來的羽靈芝,不會再有第二株了。
因為陸靖言的死皇上也掉了淚,命人把鬼馬山重重圍住,上去搜尋陸靖言的屍骨,可不僅沒搜到,還遇到了塌方,死傷數人,更是遇到了兇惡的狼群咬死了十幾個官差,最終只能暫且把鬼馬山圍住,也不敢再上山。
人人扼腕嘆息,當初那個意氣風發把皇子都給比下去的陸世子,竟然就這般隕落。
周為民得知這個訊息的時候也是一震,後來才知道內裡詳情,他在案前站了一會,用左手寫了一封信讓人送給雪音。
「往事不可諫,來者猶可追。」
雪音看到這行字的時候有些愧疚,卻又深深感嘆周為民的大度與堅定,而這場親事她想放棄都不可能,那是拿梅氏的命在賭。
只是,她沒想到宣平侯府遲遲沒有給陸靖言下葬。
也是,說起來陸靖言屍骨無存,只餘幾片碎甲,又如何下葬呢?頂多隻能做一個衣冠冢。
每次想起來這些,雪音都出神地看著面前的虛空,一言不發。
翠鶯瞧她這樣便問:「阿姐可是惦記著陸世子?」
雪音不說話,翠鶯又問:「阿姐還喜歡他?」
雪音立即否認:「不喜歡。」
她再如何,也記得他當初是怎樣對待自己的,那時候她為了他死了,他從未祭奠過,如今換成他為了她死了,她著人悄悄燒了紙錢,但她卻不會是喜歡他。
往後,她會嫁人,會有夫君,怎麼可能還喜歡他?
翠鶯鬆了一口氣,遞給她一條熱毛巾:「阿姐這幾日憔悴了些,敷一敷臉吧,畢竟大婚沒幾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