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意外的是,長長一封信,通篇未用文言,全是日常對話的口吻。於是她恍惚想起做侍女的那段日子,有一天在書房裡,偶爾看見齊王案頭攤開的信件公文,她曾半開玩笑地說:“以後我要是寫信寫公文,絕不用這樣的書面體式,要寫得像大白話才好。”
當時齊王沒言語,專心致志辦公,她還以為他沒聽到呢。卻不想他不但聽進了耳朵,還付諸於實踐,真給她寫了一封白話口吻的信。
信上這樣寫著:“許久不見,中秋將至了,你可好?
你我之間雖然略有不愉快,可此時此地,我想與人說話之時,第一個想到的還是你。但不知你忽覺身邊空曠,想與人說話之時,是否亦第一個想到我。
戰事剛過,兵將兒郎在清點戰場勝果,天邊殘陽如血,甚為壯麗。手邊無有紙筆,身邊恰有一具新死之敵軍兵士,遂裁其衣,蘸其血,以樹枝為筆寫就此信。
原也無甚可交待之事。只是突然想寫罷了。
料得此信送於你手時,該是十五日前後,中秋佳節本該飲酒賞月,不知你身邊可有一同看月之人。
我身邊是沒有這樣人的。
但若十五夜裡你在京城看月,我亦在鳳凰城看月,彼此同看一月,則如同你我一起賞月。
離京以來,你在京城之作為,我略有知悉。但我在北疆之事,你並不知曉。我近期偶爾會想,若是當初你與我同來此地,或許此時此刻,你便能與我同看眼前這輪斜陽。”
落款沒有寫名字,開頭也未寫秦韶華的名字,通篇都是“你”。
可這封不合格式也無甚要緊內容的信件,卻讓秦韶華一連看了三遍。
她從前到後反反覆覆地看,若不是太熟悉齊王的筆跡,幾乎就難以相信這東西出自齊王之手。
齊王,怎麼會以這樣的口氣說話!
這封信寫得雜七雜八,毫無邏輯,鬆散極了。可是字裡行間委婉曲折,輾轉暗示的,分明是他在向她示好,示弱,表達悔意呀!
若這是另一個人寫給另一個人的信,她隨便掃過,立刻就能斷定裡頭飽含的情誼。然而收信人是自己,寄信人是齊王的時候,她是怎麼也確定不了了。
因為,這實在太意外了,太不像齊王的風格……
他在寂寞,在思念,在後悔?
“這信,當真是給我的?”
秦韶華看完三遍猶不敢信,捏著布料問遲青。
因她平日喜怒不怎麼上臉,遲青看不出她此刻到底什麼情緒,於是多的話未敢說,只用力點頭道:“的確是給秦姑娘的,千真萬確沒有錯。”
秦韶華低頭,把信又看了一遍。
遲青雖然已經認定了秦韶華做新主人,但仍然打心眼裡盼著秦韶華和齊王和好如初,此番得了王爺給秦姑娘的信,他第一個歡欣鼓舞,就盼著秦姑娘看了信能立刻給王爺回信,然後王爺再回信,秦姑娘再回信……
這麼一來二去,不就和好了麼!
所以他特別關注秦韶華看信的反應。
然而秦韶華反覆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完全沒有任何額外的反應,真真是急死了他。
忍了又忍,試探了又試探,他終於是忍不住問了出來:“秦姑娘,這信上……都寫了什麼?有什麼事立刻需要我去辦嗎,您儘管吩咐。”
“噢。沒事,你先回去吧。謝謝你送信。”誰知秦韶華回答得心不在焉,依然在看信。
遲青一下子蔫了。
難道王爺和秦姑娘不能因為這封信和好了嗎,信上到底都寫了什麼啊!是不是自己會錯意了,王爺寫信並非抒情,而是商量重要的事?但有事時向來是王府的兄弟直接通報自己啊。這回到底怎麼了?
懷揣著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