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嗎?
是的,他是在害怕!他眼裡真真切切的寫著驚恐!
這一次,我相信他是真心的,沒有戴上任何掩飾的面具,沒有掩藏自己的內心,這就是他真正的心意。
好難得,能看到他的心——而他,在害怕!
胸中的一口氣終於耗到盡頭,就在我以為自己再也接不上下口氣時,他突然低下頭,鼓足一口氣對著我的嘴渡了過來。
“咳!”我緩過一口氣。
他迅速脫下長衫,我牙齒打顫的看著他,他極為小心的把自己的外套替我披上,然後將我側著放倒在一席破席上。
“箭已經取出來了。”他伸手拂開我遮面的溼漉長髮,眼神極盡溫柔。
眼皮很沉,似有千斤重,我困得實在不行了,可是卻怎麼也不放心讓自己就此昏睡過去。於是強撐一口氣,細若蚊蠅的擠出一句話:“箭……拿來……”
劉秀眉頭輕挑,露出一個困惑的神情,但他卻沒說什麼,招手讓劉伯姬把那支血淋淋的箭捧到我面前。
箭是毛竹削制,做工十分粗糙,我眯著眼,目光下垂落到箭頭上,然後大大的鬆了口氣。
還好,只是枝很簡單的竹削箭,箭頭也只是削尖了而已,並沒有安上鐵製的箭鏃。
“謝謝……”我低語一聲,全身放鬆,神志終於漸漸迷離。
緯圖
據說,我這一挨席便是接連睡了三天三夜,且一到夜裡便高燒不止,如此週而復始。劉秀兄妹衣不解帶的在溼氣很重的山凹裡照顧我,因為怕我有閃失,就連睏極時眯個盹都不敢稍有疏忽,一日兩餐,餓了便就著燒融的雪水啃燒餅。
他們兄妹倆如此照顧了我三天三夜,我卻什麼都不知道,醒來時恍若一夢,雖然體力不支,可是精神卻是好得很,一點也想象不出劉伯姬口中描述的那種九死一生的情景。
不過,劉伯姬卻是明顯瘦了,眼眶瞘了下去,臉色蠟黃,下巴尖瘦,愈發襯得那雙眼睛大得空洞。
在拿燒餅給我時,她雖還睜著一雙眼,表情卻是呆滯的,一副恍惚走神的樣子,臉上時時流露出悲傷淒涼的神情。
我明白她在想什麼,幾次想把劉元等人遇害的實情相告,可又怕她承受不了這麼殘酷的打擊,只得啃著燒餅角默默的看著她。
賴以藏身的地方無法用“山洞”來形容,這裡也就是一處山面往裡凹進去一個癟坑,堪堪擠上三四個人,只是山面背陰,坑裡汙水沉積,溼氣很重。
洞裡唯一一處稍微乾燥的地方被我佔了,腳邊燃著一簇乾柴,已經快燒燼了。洞口不時有風颳進來,那股藍幽幽的微弱火苗順著風東倒西歪,感受不到一點熱度。
劉伯姬縮在火堆邊,像只受傷的兔子,雙眼紅腫,身子消瘦單薄的,火光將她的影子投在洞壁上,長長的像根細竹杆。她身上沒穿外套,她的外套這會兒正蓋在我身上充當被子,內裡穿了身嫩黃色的中衣,卻也是破破爛爛的扯去了一大塊。
天寒地凍,燒餅硬得就像是塊石頭。我牙齦發軟,咬在餅上居然只能咬個印子,連皮都撕不下來。正食不知味,洞外一陣馬蹄經過,我的神經不由自主緊繃起來。一直蹲著不說話的劉伯姬卻站了起來,望著洞口喊道:“是三哥麼?”
門外劉秀應了聲,隨即撥開覆蓋在洞口擋風的破席子跨了進來。他臂彎裡還抱著劉興,那孩子凍得小臉通紅,卻興奮的揚著手裡的一架風車,看到劉伯姬的時候興高采烈的喊道:“姑姑,你瞧,三叔給我做了架風車……”
劉伯姬順手從劉秀懷裡將劉興抱了過來,滿懷期待的望著他:“如何?”
“唔。”他輕輕嗯了聲,低著頭說,“我用那頭牛換回些吃用。”說著,從背上解下一個竹簍,“你把身上的衣裳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