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晨聞聲上前。
劉秀從懷裡摸出一塊摺疊好的縑帛,裝入一隻錦囊內,交給鄧晨:“一會兒交戰,你假意突圍往昆陽送信,若途中遇阻,則將此錦囊假意失落。你無需戀戰,只需使此信由新軍撿去,你便立了大功!”
鄧晨不解的問:“這是什麼信?”
劉秀笑道:“漢軍主力已攻下宛城,正移師北上,前來救援昆陽!”
眾人驚喜道:“當真?!”
劉秀眨了眨眼,眼線眯成一條縫,笑容純真得像個孩子:“假的!”
“啊?”眾人大為洩氣。
我噗哧一笑,這個劉秀啊,真是狡黠如狐,盡顯商人本質。以前還嫌他呆頭呆腦,死板又教條,如非親眼所見,真不敢相信這種爾虞我詐的伎倆是他這種老實人想出來的。
“好!”劉秀突然振臂高呼,“這是場硬仗,兄弟們,隨著我衝!”
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縱馬衝出十來丈,馬武緊隨其後,兩千多人如潮水般殺將過去。
戰鼓擂響,咚咚的鼓點彷彿落在心口上,震得四肢發麻,熱血上湧。
“劉將軍平時見小敵膽怯,今日大敵當前,居然勇猛異常,真是奇怪!”
聞得身後有兵卒小聲嘀咕,我不由揚聲高呼道:“小敵容易立功,大敵卻要喪命!劉將軍實乃仁厚之人,大智大勇之輩,是以,請助將軍!”
將士們精神大震,眼中綻放異彩,崇敬之情一覽無遺。
兩千多人呼吼著與敵軍迎面交鋒,兩軍相接,一到一個時辰新軍便被擊潰,倉皇逃竄而去。
橫屍遍野,血流成河。我雖然早已不是第一次經歷這麼殘酷的場面,卻仍是被血腥味刺激得胃裡一陣陣的翻湧。
這一仗,劉秀一人便斬殺敵首數百,看著他浴血奮戰,下馬後幾乎連站都站不穩的慘淡模樣,想不叫人擔心都難。
“這麼拼,真要把命搭上麼?”
“不拼不行。”他鬆了口氣,儘量硬撐著不讓其他人瞧出他身體的虛弱。
我扶著他找了處通風的地坐下,他低頭瞥見我右手上纏著的帶血紗布,驚道:“受傷了?”
“被劃拉了一個小口子,和你的傷比起來,不值一提。”我刻意輕描淡寫的回答,其實傷在手背上,傷口雖不深,卻害我右手無法再使勁,連劍柄都抓握不住。
劉秀拉著我的手,小心翼翼的用拇指摩挲著紗布,不堪疲憊的閉上眼,他的神容憔悴至極,下顎一圈青茬子長短不齊的冒了出來,唇瓣一絲血色也無。
時近戌時,天色正迅速轉暗,我在心底嘆了口氣,憐惜的問:“吃點東西再睡?”
他沒吱聲,喉結動了下,累得似乎連眼皮都睜不開了。這半個月來,他的神經都崩得緊緊的,一有風吹草動便警醒,偶爾休息不是跟將士們商討作戰方式,便是一個人窩在角落裡拿樹枝在沙地上比劃作戰路線。
我知道他是累了,不只身體,還有心。
雖然我也有份參與打仗,每次只要看他奮不顧身的衝在頭裡,消失於人群裡我就一陣揪心,有心想追上他,卻總是有意無意的被馮異引開。時間久了,我再遲鈍也覺察出馮異每次皆是故意而為。以他現在的身份與立場,不急於殺敵立功,守在後方原是情有可原,可是他卻總出沒在我附近,一旦我有什麼危險,他便立即替我解圍。
低頭望著手背上的紗巾,這一次……若非他出手及時,我的這隻右手今天估計就得留在戰場上了。
抬頭再次打量劉秀,眉心緊皺著,他背靠在土墩上,鬆垮了肩膀。十丈開外有士兵來回走動,有些人在堆灶燒飯,炊煙裊裊,飄散著淡淡的松脂香氣。
我伸出左手,小心翼翼的將他東搖西擺的腦袋撥靠在我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