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張嘴欲呼,可聲音卻哽在喉嚨裡,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他朝我揮揮手,體貼的吹熄了兩盞宮燈,餘下牆角一盞,微弱的發出熒熒之光。
因為習慣二人相處時屏退奴僕,所以他一走,寢室內便顯得無比冷清。我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半個多小時,卻始終睡意全無,於是翻身下床,披了衣裳到外間找他。
“怎麼了?”
“睡不著。”我靠在牆上苦著臉說。
他瞟了我一眼,終於吁了口氣,無可奈何的捲起竹簡,置於案角:“知道了。”
他撐著書案起身,順勢吹熄了案上的蠟燭。我嘻嘻一笑,等他走過來,挽住了他的胳膊。
日食
建武十七年二月廿九,這一天是我出月的日子,所以天剛亮便讓乳母抱著尚在熟睡中的小女兒,跟著我前往長秋宮給皇后晨省問安。
郭聖通只比我小三歲,但素來保養得不錯,不像我現在豐腴得臉都圓了,還添了層雙下巴,畢竟歲月不饒人,我本也沒什麼好怨天尤人的。不過人到中年還能像郭聖通這樣保持窈窕體態,宛若少女的,也由不得人不羨慕一把。
我說了幾句例行的場面話,她讓乳母抱過孩子,細細端詳,讚了幾句,賞了兩樣金飾。我在長秋宮待了差不多小半個時辰,郭聖通留我用早膳,我稱謝領恩。才吃到一半,女兒餓醒了,哇哇啼哭,雖是才滿月的小女嬰,哭聲卻十分洪亮,郭聖通微微蹙眉,乳母急忙謝罪,抱著小公主慌慌張張的避讓到更衣間去了。
我不便跟去,可郭聖通似乎已沒了食慾,擱了筷箸,漱口拭手。雖然我還沒吃到三分飽,卻也不得不跟著停下進食,結束用餐。
沒等我的小女兒餵飽,那廂一婦人匆匆抱著啼哭的四公主劉禮劉走上堂來。劉禮劉一歲多,小臉養得肥嘟嘟的,肌膚雪白,小手不停的揉著眼睛,哽咽抽泣。
郭聖通急忙從席上起身迎了上去,將女兒抱到懷裡,親了親她的小臉蛋,柔聲問:“怎麼了,不哭……你要什麼?哦,好的……不哭,母后在這……”
郭聖通正柔聲哄著孩子,那邊又有侍女稟告:“綿曼侯殿外求見!”
適時乳母餵飽小公主出來,我不便再久留,於是請辭。這回郭聖通沒有挽留,說了句好生將養之類的話後,讓小黃門送我回去。我急忙帶著女兒匆匆閃人,領路的小黃門也是個機靈人,愣是繞著我從長秋宮兜了一大圈,等我出了殿走出老遠,再回頭張望,遠遠的看見郭況的身影步入長秋宮,除他之外,尚有兩個陌生男子隨從。
因為距離太遠,我無法看清是何人,不過也不用心急,到晚上我自然能知道這兩個人是什麼身份。
難得今天是個大晴天,清朗的陽光照射在身上,人也懶洋洋的,十分舒服。回到西宮,我讓紗南替我換了套淡紫色的襦裙,束腰,廣袖,長長的裙襬拖曳在青磚上,走起路來腰肢輕扭,人顯得分外妖嬈嫵媚。我拍了些粉,化了個最簡單的素妝,然後去了雲臺廣德殿等劉秀下朝,想給他個驚喜,以補一月別離之苦。
廣德殿的佈置並沒有任何挪動,寢室內也收拾得纖塵不染,與我離開時沒什麼兩樣。我習慣性的走到劉秀日常坐臥的床上,只見床上擱了張書案,案上堆放著成摞的竹簡,足有二三十卷。不只是書案,甚至連整張床,也同樣堆滿了成匝封套的竹簡。
一看這架勢,我便猜到劉秀晚上肯定沒好好休息,又熬夜看東西了。我嘴裡嘀咕著,隨手揀了其中一卷虛掩的竹簡,出於本能的瞟了一眼。
很普通的書簡,竹片色澤陳舊,一厘米寬,二十三厘米長,標準的尺簡——這不是詔書,皇帝所擬詔書竹片需得一尺多加一寸,正所謂“尺一之詔”。既然不是詔書,我便很放心的將竹簡拖到自己面前細細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