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對,只講好不好。”慕北易徐徐吐出濁氣,“朕沒有選擇。十一娘,你懂這些道理,所以你懂朕。”
昏昏紅紅的燈光照在枕春的臉上,照在慕北易的臉上。他做皇帝很難,枕春是知道的。一個殺死自己母后與皇后的皇帝,他憑著自己的好皮囊與好手段,虧待了太多女人。不知道這些女人的魂魄,在午夜深沉時候,是否曾到他的夢中。
但他沒有虧待天下蒼生與列祖列宗,他守住了國門也平息了災禍,他稱得上賢君。一個千年帝國,千萬子民與萬里河山,集中在一個人的手中,千鈞之重。這個人,可以做個溫和、專心且柔情的男人嗎。
慕北易也是凡人,他不能免俗。
枕春釋然:“臣妾知道。”她如此說,“哥哥做中書侍郎也很好,調離樂京也很好。做明皇貴妃很好,做皇后也很好。往後臣妾便與您一起不講對不對,只講好不好。凡事好便足矣,臣妾知道。”
“十一娘。你說,你與朕可以重來嗎。”
枕春微微怔忪,報以沉默。
“朕初見你,你在八重黑龍下頭。上有秋暝之長天,下有綠水之波瀾。”慕北易忽然睜開眼睛。他的瞳仁極黑如墨,望著枕春,“我們可以從那時重來。”
枕春噗嗤一聲笑出來:“陛下即便與臣妾再來一次,也是如今這般。您是君臨天下的帝王,我是您的妻妾。珍賢妃是珍賢妃,榮德妃是榮德妃。陛下,您累了。”
慕北易不惑之年,連喪兩個妻子,驟然而生一種少年情懷。這種少年情懷很沉重,他突然想真誠地待一個女人。他想真誠地待一個聰慧、貌美且常伴身側的女人。他想到了枕春,枕春在八重黑龍下輕薄衣衫,臨樹祈願。那個樣子,純粹乾淨好似一片水源。
他突然想做一件這輩子從未做過的事情去愛一個人。不是恩寵與偏倖,而是凡人的愛。
他向即將成為他的第三位妻子的安枕春獻上這份奢侈的剖白。
枕春已經不信了。
慕北易可以感覺到她的變化,他驟然覺得愧疚。他想要她明晰前朝後庭的是非黑白,做他的同伴解他的苦憂,又想要她永遠清澈如同往昔,好似少女時天真。
這才是真正的發夢。
慕北易覺得疲憊,世間安得雙全法啊。
兩人親密地貼在一處,慕北易躺在枕春的膝蓋之上,枕春柔軟的指尖細細拂過慕北易的頭髮。像一對兒相互依靠的伴侶,心裡卻好似有天塹。
“十一娘。”慕北易不甘心,伸手貼上枕春的臉頰,想再問一次。
那話音還未落,卻聽見屏後馮唐的聲音:“陛下,南疆的急奏來了。”
自柳柱國死後,南疆諸多事端漸生。權利更替,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慕北易案前的政事如同山摞,枕春侍奉筆墨時也是見過的。她便不著痕跡地握下慕北易的手,撫著他起身:“政事要緊,但陛下也要勞逸結合,不要太過勞累。”
慕北易頷首,合襟要去,看見外頭鴉黑的天色。忽然,他轉頭道:“瀾月閣的人,你得空處置了罷。”
“月婉儀?”枕春想了想,輕輕以搔頭貫髻,送出去兩步,“陛下意下如何。”
“珍賢妃主杖殺,向朕諫了三次。朕以為可矣。”
薛楚鈴怕是深恨。枕春頷首,“既然如此……”
慕北易卻道:“四兒的日子還很長,到底不能說得太難聽了。”
四皇子如今是雅妃暫且撫養。雅妃姜氏無有所出,是被莊懿皇太后賜藥的緣故。若說起雅妃此人,枕春亦是欽佩的。便略是思索,頷首應道:“臣妾明日去看看便是,陛下不必掛懷此等小事。”
慕北易便放心了。他撩袍出去,走入雪霧之中,回頭看時,枕春卻已經進暖閣了。他喚一句:“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