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
直到開門聲突兀地在耳邊響起。
一點光最先出現在視線之中,跟著這點光就似突地加入了利刃般驟然亮起,刺得眼睛生疼。
綠鸚一邊聽著開門聲一邊眼睛痠疼得直想閉起來躲開,卻又捨不得這難得的光線,還是眯著眼朝那進來的幾個人看去。
帶人進來的朱嬤嬤並不急。
她就站在這邊,一直等到綠鸚適應了光線,睜開了眼睛之後,才說:“紅鵡將事情全說了,姑娘也承認了,現在你想怎麼說?”
先看清楚了來的是老夫人身旁的心腹,再聽得那句“姑娘也承認了”,綠鸚一時真的萬念俱灰。
承認了,承認了……我想怎麼說?我還能怎麼說呢?……
“我……”
朱嬤嬤等了一會,但綠鸚一直沒有把‘我’之後的句子說下去。
她耐心問:“你什麼?”
“我……”綠鸚漸漸醒過神來了,她語氣乾澀的,有點飄忽地說,“姑娘太害怕了……貼身的丫頭做出這樣賣主的事情,姑娘還小,都被嚇著了……姑娘做的什麼事不合規矩了?姑娘一直規矩的……就是有些不經心的地方,也是……也是紅鵡那賤婢攛掇的……”
朱嬤嬤不語,片刻後,再問:“你想清楚了?”又看了旁邊的兩人一眼。
那兩人得了朱嬤嬤的顏色,立刻上前,一巴掌拍在綠鸚的背上,將頗為單薄的丫頭拍到地上的塵土裡,厲喝道:“看到朱嬤嬤在這裡還敢滿嘴胡謅嗎?可見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
綠鸚一下子撲到地上,也不知哪裡撞找了,竟頭暈目眩。但她還是努力朝朱嬤嬤的方向看了一眼,咬牙說:“就是看見朱嬤嬤!我才說這些話!——”
燈火之中,看的人不知道自己的眼神,被看的人卻將其清清楚楚地看進了眼底。
那平素最是老成靦腆的丫頭這一眼看過來,面上眼底竟都有幾分淒厲。
看來再問也不會改口了。朱嬤嬤想到,忽而有點唏噓,也不再多說,招呼幾個人出去了,又再將門仔細關上。
那僕婦將門鎖上,跟著朱嬤嬤往外走了幾步,等交談的聲音不會被屋子裡頭的丫頭聽見之後,才問:“嬤嬤,那裡頭……”
“不要再做什麼了,就等著吧,待會五姑娘會親自過來接這丫頭的。”朱嬤嬤笑道。
那僕婦“哎”了一聲,心想好在自己剛才老老實實地按著吩咐,沒有多去欺負那小丫頭,不然倒回頭來只怕就要被這小丫頭拿捏了,再想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竟把一個七歲姑娘身邊的丫頭帶進這種屋子裡來,一般這裡都是炮製那些賣主的丫頭的……
那僕婦想著被關在黑屋裡的綠鸚,朱嬤嬤卻想著和老夫人呆了一個晚上的徐善然。
相較於今天晚上徐善然給她帶來的震撼,綠鸚剛才的表現,彷彿都可以說是應有之意了。
普通的七歲孩子怎麼會有那份城府與冷靜?必定是開了宿慧啊。朱嬤嬤暗暗想道,也不知現在老夫人和五姑娘說得怎麼樣了……
徐善然正和祖母對坐著。
她們在老夫人那間佛堂裡頭,院中的丫頭僕婦一向是不靠近這裡的,少了朱嬤嬤,偌大的佛堂裡除了被搖曳的燭火照得明暗摻雜、似笑似哭的佛像之外,也就只有坐在高大佛像下或枯瘦或矮小的兩個人。
祖孫間的拉鋸持續了一整個晚上。
由砸碎在腳邊的瓷杯為開端,又以佛經上的最後一個字為結尾。
這段時間裡,老夫人最開頭就聲色俱厲地對徐善然說了“紅鵡將什麼事情都說了”這句話,可在隨後的時間裡,卻一點也不與徐善然交流,甚至不叫朱嬤嬤回答徐善然針對這句話的之後那句“紅鵡說了些什麼”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