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一刻以超乎一切的理智將他的孩子與兄長推出光的罩籠,推進楊廣一行所在被標誌冰藍契活的陣營後,在他以為自己已是連她於世所存最後剎那也無法目睹後。
她的手,伸過來,執住了,他的手。
第一個,躍入那絕滅之光;最深切,被那絕滅之光擊襲;她該是,在躍入的同一瞬間魂飛魄散到連塵埃都不復存在。
可究竟,是她對他怎樣深刻的愛之執念,讓她凝住了最後身形,並飄飛而來,將手,與他相執。
目不轉睛,他看著她的身形她的笑,看著他們相執住的手。
沒有風吹,可衣衫飄舞,然後碎入塵埃。
沒有風吹,可身形晃動,然後漸化塵埃。
兩個相執的影像,那樣永恆的相望,來不及言語啊,連一個簡單的動作都無力完成便就都化做塵埃,永碎入,紅塵。
可是,看著他們,看著那個最後的桃紅嫡裔的笑,明明她的唇只動一動,明明她什麼都不及說。
卻所有人都聽見,都聽見她純粹到極致的萬古情長,她說,如廝美麗的笑說:“季晟,我愛——我,終不負你。”
……
風起,是簫聲起,楊廣將長孫晟的簫吹起。
風中,時空劃破,千古以前一個人世女子的吟唱嫋嫋而來,恍惚裡,影像相合,是水輕衣執長孫晟的手,微笑盟誓於月下: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 *
斷壁殘垣,廢墟滿地。
趕到的時候,強光斂去,那屬於冰藍與桃紅的曠世對決他們終於沒能遭遇,見證也沒能。
又或者,終於是見證的,見證了那剎那後的結局。
只,這一回合的見證裡,現於李世民和長孫玉晚眼前,不是這片天地終於的安然無恙,而是一個又一個,屬於人世的軀肢形影驚心動魄卻又無限美麗與漫柔的點點碎開,化為劫灰,隨作輕風。
那麼靜,那麼靜,剎那或者說永恆之間,能夠聽到的,只有長孫晟的一聲輕衣;那麼暗那麼暗,漸漸鋪開的月色裡,能夠看到的,只有半空中長孫晟和水輕衣彼此凝望的眼和終於執起的手。
——
冰藍和桃紅的凝望,
天人與魔族的相執,
連他們自己都曾確定是絕望了的愛戀。
該傷心欲絕、該悲慟至狂的,因為那麼清楚明瞭,他終於還是來遲了,還是被隔絕在這場之外,還是,沒能救下那樣全心信賴著他的血肉至親。
可這一刻,面對著這他全然無力的灰飛煙滅,李世民竟會奇異的覺著冰火交煎的心中會有一片被洗禮過的清明。
不是歡喜,不是哀愁,無法微笑,也找不出流淚的理由,卻,扯一扯嘴角後,眼淚終於慢慢流下來。
他的手中執著另一隻手,另一隻柔軟卻有淡淡冷香的手,長孫玉晚的手——他感覺的到那隻手和那整個身體的顫抖,就像他明瞭的很最後灰飛煙滅不留微塵在他們的就是她的父母。
給予她最初生命卻幾乎被她奪去最後幸福的父親,和那麼愛她愛到終於為她用盡自己全部生命並幾乎背棄所愛的母親;
她的父親,她以前生命中從未見過,以後生命中再也不會出現;
她的母親,陪伴了她從前生命中的朝朝暮暮,卻也同樣將永絕於她從今以後的生命。
心裡,該有痛楚、該有無依、該有不盡的自厭的傷哀吧?這個,蒼白的嬌弱的小小的安靜的微笑著的女孩兒?
風起,所有影像成往事,被吹開。李世民的心莫名空了一空,於是就不由自主的緊了一緊——他還並不足夠大的手中有另一隻更小的手,他想給那手的主人所有他能給的安慰與呵護,他想,做她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