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人說,如果冉妮亞被迫出走,她也離開。粘了一早上的凱塞林則在遠處踢石子兒玩,偶爾向這邊瞄上一眼。
冉妮亞一字一句像冰窖裡蹦出來的,淚水像決堤的江水滔滔不絕:“你呀,你到今天這一步,是歷經艱難九死一生換來的。你忘了天文山了,你一口氣差點倒不過來,是人家薇拉救了你。你忘記哈爾科夫了嗎?你忘記維拉斯河那個小高地了嗎?再過幾秒鐘,我們都入土為安了,那種殘酷我是一輩子都忘不掉的。你混蛋——”
希特勒一把將淚水化作傾盆雨的冉妮亞攬在懷裡,心裡也在翻江倒海。感覺兩個人的肚子變成了風箱。
“你混蛋!”在萬眾敬仰的時刻,這三個字如一盆涼水當頭澆下。與其說是氣惱,不如說是讓他迷茫。莫斯科閱兵之後這是他第一次與冉妮亞親密接觸,只見她明眸流眄,玉指素臂,細腰雪膚,肢體透香。濃密酒紅色的大波浪長髮隨意地披在肩頭,絲絲縷縷都足以勾魂,讓人心裡熱癢難忍。然而,最讓希特勒窒息的不是她的冷豔,而是掛在冉妮亞臉上的那種充滿野性的冷竣——在血與火、生與死的危急關頭展現的那種食肉動物般的拼死相搏!
多麼熟悉的眼神啊——元首的眼睛已經迷離,眼前浮現熊熊烈火,耳邊響徹隆隆炮火。今年冬天,列寧格勒戰役期間,在斯維裡河的那個小高地上,一個紅髮女軍官揮舞著手槍像獅子一樣發威督戰,披頭散髮渾身血汙,踩著厚厚的屍體瘋狂地指揮戰鬥——
蘇軍39集團軍已經攻到地下室門口,面對滅頂之災,所有人都垮了:麗達語無倫次,鮑曼聽天由命,堅強的莫德爾將軍也不抱希望,其他人耷拉著腦袋,彷彿是待宰的雞。只有她,冉妮亞在最後的生死關頭哼著小曲為他梳洗,與他訣別:“到了天堂你還是元首!永別了親愛的。”
關健時刻方顯英雄本色。命懸一線之時,如果不是冉妮亞的臨危不懼,他早填了那塊高地的土了,那有後來的功高蓋世和現在的億人景仰呢?今天,這個年輕又老辣的小女子當眾對他發飈,定有她的道理。
他慢慢放開冉妮亞,長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冥冥之中一個聲音在環繞:你是元首,具有雄才大略的元首,“你混蛋!”這話出自冉妮亞之口,已經不是罵人,而是洩憤與死諫。冉妮亞是他的情人,不光是情人,還是保鏢,不光是保鏢,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不光是救命恩人,還是高參,具有高超素養的高參,甚至於有戰略家的潛質。這個具有非凡意志的姑娘當頭給你澆的不是涼水,而是酥酪上凝聚的油,確切地說是醍醐灌頂。
關健時刻才能看出人的德行,生死關頭才能暴露人的本性。熱氣球艙裡裝滿了石頭,為的上不讓它飛得太高而爆炸。他被眾人捧上天的時候,冉妮亞一棒將他打回到地面上,甘願當壓艙物,如果自己再一意孤行,那真成了她說的混蛋,升級成君王一級的就是昏君。歷史上被捧殺的昏君太多了,但他不是昏君,更不是混蛋,於是,在眾目睽睽下幹了一件讓男人羨慕讓女人嫉妒的一件事——雙手捧起冉妮亞的臉狂吻起來。
冉妮亞又一次泣不成聲,哽咽道:“我……我肚子裡懷著你的骨血,你要為兒子著想呀。”元首心裡也在流淚。愛除了本能的性吸引以外,還有交流、溝通、依賴、信任和隨之而來的安全感,最重要的還在於時刻幫助你擦淨臉上的塵土,隨時修正你的人生航向,這是人區別於動物之所在,是長期伴侶區別於露水姻緣之所在,是構建人類心理和穩定的社會秩序之所在。
天空下起零星的雪,零零落落,又輕又柔,彷彿那高貴的白天鵝輕輕抖動著翅膀,一片片絨毛飄飄悠悠地落了下來。晶瑩透明的小雪花落在元首的臉上,很快融化了。此刻,他的心也在融化,元首攬著冉妮亞的腰發出感嘆:“生活是一位睿智的長者,生活是一位博學的老師,它常常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