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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部分

皎鏡把個脈,莫要受了風寒。我想在這裡再靜一靜。”

“變天了,你往那裡山崖雪洞裡躲躲。”紫顏低聲囑咐。

“好,我理會得,想明白了就回去。”傅傳紅感激地握了握他的手。

紫顏錦衣飄拂往回走去,冰肌玉骨怯輕塵,傅傳紅恐他病情反覆,目送他走出很遠。初遇時想收他為徒的一幕恍如昨日,這麼多年輕拋流光去,紫顏、姽嫿和他終於再度聚首十師盛會,相逢真是一夢。

傅傳紅尋到避風處的雪洞,獨自靜坐,天空雲起雲滅,不知過了多久,雪落,風動。茫茫山中似乎有一張大手遮去所有的光,聳立的山林森然如墓地裡的鬼魂,黑魆魆地模糊成一個輪廓。

鬱郁雪糝順風吹來,擊打在傅傳紅身上,彷彿在千錘百煉,慢慢把他迎雪的身體裹上銀霜。他就像埋進雪地裡的一根樁子,深深連著大地,探索自身的歸宿。

要如何畫雪呢?

他一個人昏昏沉沉,抖抖簌簌地想。時人畫雪,多是用白粉渲染,或是以烘雲托月的手法留白代雪。可是到了瓦格雪山後,傅傳紅才明白,原來,冰雪是生機勃勃的,有各種明媚的光影色彩。

陽光下泛藍的雪景,走得近了,能看見冰川深處翡翠色的綠意,絨草上細密鋪著的薄雪,有種明亮的赭色。早晚的雪光,玫紅的霞影淡淡亮著,到了正午豔陽對映下,橙色的雪有美妙的弧度,稍稍移動後,能看見背光處的幽靜雪色,是清冷的藍紫色調子。

雪,從來就不是純白色的。這是墨色無法畫出色澤。

而此刻,灰色的雪花撲撲落下,傅傳紅依稀觸控到一條新路。既然墨色不能畫出這些雪色,他就要找到其他礦粉染料來塑造它。甚至乎,為呈現內心的情感,他可以繪出不同質地、形狀、顏色的雪。

由雪觀整個世界,他知道,他再不是從前的傅傳紅。

姽嫿披了氅衣遙遙從風雪中走來,尋了半天找到他瘦弱的身影,放下避雪的蓑衣與楠木雕花的食盒,將燃香的銀燻球吊在架子上,又在他懷中塞了一隻手爐。瞅見他身若松柏端坐筆直,神思已遊於九霄之上,姽嫿悄然遠去,並未出聲。

時已正午,她心疼他未進滴水,可是姽嫿明白,正如她曾有過的困惑,最終一步仍要靠自己去走。如此,不會留下遺憾。

冰雪與傅傳紅融在了一起。氤氳香氣如救贖的一抹光,環繞著心神不寧的他,從七竅到百骸,熨貼他混亂無序的思緒。

他凝望雪花自天而降,融入雪層,萬物一色,物我不分。

天地如畫,天地從來都在,他為何沒有抱怨過,他的畫比不上造化神奇?既有新穎壯奇的所在,他只管拿來就是,何必拘泥孰強孰弱,爭一個你死我活?古人未立法時,世間已有天地之法,古人立法之後,他亦可破除陳法。

既是如此,仿效庫贊不是生吞活剝,而是視其為諸法之一,領會精髓,直抒自家胸臆。

他的畫,靜靜的筆墨中自有生機,有天地的大氣象在。草木華滋,天地雨露,盡是源源不斷的盎然生姿。死生明滅之道,動靜有無之間,無論是他修習多年的畫風,還是從庫贊那裡修得的諸般技法,都不可執於一端,所謂兼收並覽,自出杼軸。經典從來就是用來打破的,他豪氣萬千地想,不破不立,中原畫法已臻極致,是時候走出一條新路。

傅傳紅一念及此,似有閃電震碎了冰雪軀殼,不由長嘯高呼,從雪洞裡彈跳了起來,疾步往回奔走。風雪兇猛,他卻直想敞開衣襟,切實地感受到自我的存在。

雪洞中紅毯青煙,姽嫿跪坐烹茶,幽芳淡香如杏花微雨,輕盈蕩來。

傅傳紅抖落蓑衣周身的雪漬,瞟見蒹葭不在,躡手躡腳掠了進去,除去靴子舒服地半躺于波斯毯,斜斜趴在幾隻雕漆香盒上。姽嫿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