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半會也想不起我,既然要去吳縣,同王叔叔道個別也好,家裡待著煩悶,不如現在就去。
說走就走,他放下酒罈去拎鳥籠,揣了少許銀錢,趁著天昏,從柴房後門溜了出去。鷯哥曉得要去王家,在籠子裡頭左右撲騰,黑色絨羽四下散落,說不出的高興。
這隻鷯哥,本是他娘養的,叫吉祥,只是他娘喜抹牌,疏於餵養,他看見了,便拎了回來,放在自己偏院裡,他王叔叔偶然遇到,笑曰,“這隻鷯哥不是尋常鷯哥,你要好生養。”
王袞是江浙首富,他說不是尋常,自是非比尋常。
果然過幾日張紊便發覺,這隻鷯哥能預測風雨,十言九準,遂為他改名鵲蟻,取意乃鵲知風,蟻知雨。
04
出張府,僱一輛馬車,去王家南苑,要跑半個時辰。
到三望樓前,車駕再不能前行,張紊提著鵲蟻下來,揉了揉肚腹,只覺又餓又困。
“王叔叔可一定要在。”
車伕拿了銀錢,當即掉轉馬頭,“少爺,那我便走了。”
張紊一望那清泉茂竹、臺榭石階,便知路途遙遠,不由大嘆一聲,對那車伕說,“你走罷。”
三望其樓,臨湖,依山,抵水,石屑築界碑,柴根編戶,樓內富麗堂皇,難得的是雅緻,入門是三望二字,隱約有王右軍風采,每每教張紊流連忘返。
不過他此時腹中飢餓,懶得風雅,大喊道,“王叔叔!”
一嫋娜女子應聲而出,“張少爺,樓主就曉得你今日過來,硬是等到這個時辰還未用膳。”
張紊一時大喜過望,“王叔叔曉得我來?”
女子接過他手裡鳥籠,笑說,“樓主不能未卜先知,卻有奇人異士能,莫多問了,快上去罷,我去吩咐廚子佈菜。”
聞聽此言,張紊是兩步並作一步,急急攀上臺階。
至頂樓時,煙寺晚鐘咚咚響起,窗邊那位三望樓主人適時轉身,面若含笑,“墨魁你真是隨性慣了,也不怕我不在樓裡,要教你撲個空。”
張紊尋了個椅子坐下,“我正是來碰運氣的,原來運氣不錯。”
王袞一搖頭,“你呀你呀。”
這人廿、卅年前,便是江浙首富,容貌身形卻是廿、卅年都未變過,仍舊一身儒衣,眉目清俊,隻眼角鬢間,多了細紋白髮,昭示風霜。
張紊盯著他看了會兒。
“看出些門道了麼?”
張少爺老實搖頭,“沒有。”
把他王叔叔逗得笑出了聲,“左右是左右,莫鑽研了。”
這時楊姑娘領著廚子上菜來,馨香撲面而來,引人食慾大動。
“曉得你餓了。”
張紊眼裡神采熠熠,幾要放出光來,“一聞便知,有山芋玉糝羹,五穀豆腐,有這兩樣我就夠了。”
“你哪裡有恁好打發。”
“唉,只是以後可不容易吃到了,”迎上王袞疑問眼神,張紊一嘆,“我就要被我爹發配邊疆了,每日起早床、食大鍋飯,終月無休,還要同繁冗公文打交道,吳縣是甚地方,恐怕連花街賭場也無,主簿這種位子,只怕要不了一年,我便渾身都是窮酸銅臭味了。”
明明是抱怨話,卻聽得王袞好笑起來,他尋了把扇子,“你熱不熱?”
張紊抿了口羹湯,把唇一舔,“正是好熱。”
王袞看著他吃,“當年西湖相識你還是少年,轉眼已及弱冠,可不是星飛星隕、白駒過隙。”
“王叔叔好感悟,”張紊同王袞都是隨性人,邊吃邊說也無甚,“你看昨日我同陳姓好友品茶,他上月新婚,這月便自封三戒,戒色、戒酒、戒遊手好閒,變化甚巨,好事者笑他曰五怕,怕天、怕地、怕鬼神、怕父母、怕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