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吩咐弟子好生管教公子,弟子實是管教不嚴……不過公子臨行前留下話,說今晚會回來。我一直在等他呢。”
荷衣道:“子忻是怎麼走的?坐車還是騎馬?”
田鍾樾道:“從來都是騎馬。他那匹紫電駒不是夫人送的麼?”
慕容無風的眼直直地盯著荷衣,過了半晌,道:“荷衣,你幾時教過星兒騎馬?”
荷衣臉一紅,不由得結巴了起來:“我……這……”
“我說過多少次,他有氣喘,不能騎馬。”
“小湄不是教過他麼?看他騎著也沒事,我……我就多教了教,順便把我的馬也送給他了。”
慕容無風怒道:“荷衣,為什麼你老要瞞著我?”
荷衣道:“因為你老是過分擔心。子忻的脾氣全是你慣的。”
“我慣的,我怎麼慣了?”
“你從小就對他的身子大驚小怪。這也不讓他吃,那也不讓他吃。現在倒好,一個大活人,出門的時候,還得帶上個大廚。簡直讓人笑掉大牙!我楚荷衣的兒子,難道就這麼不濟?”
“不提這個倒罷了。那次你讓他吃栗子,結果呢?病了整整一個月!這是誰在慣他?”
“這至少證明兒子雖不能吃栗子,卻可以騎馬。”
“荷衣,子忻是大夫,不是走鏢的,用不著會騎馬。”
“可是,騎馬還是方便很多吧!你不是也能騎麼?”
田鍾樾咳嗽了一聲。
慕容無風道:“田大夫,我們到子忻的屋子去等他回來。”
自從子忻長到十歲,慕容無風就再也沒去過他的房間。
只因子忻幾乎每日都會來竹梧院跟著父親讀書習醫,也常會留在父親的書房陪他吃飯,所以慕容無風一直以為,兒子的房間只是他睡覺的地方而已。子悅的房間慕容無風倒是常常陪著荷衣一起去。兩人心裡都明白,子悅才是家中最難對付的人物。她從小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且無論要什麼,總有法子要到。
相較而言,他不得不承認,子忻的脾氣雖倔,性子雖直,卻要老實得多。在討人歡心上,遠遠不足。凡他認為自己是對的時候,與人爭執起來不遺餘力,全無退讓。常把人氣得火冒三丈。前足走,後足就有跑到竹梧院來告狀的人。以致到了最難堪的時候,每次醫會,只要子忻一開口,立即就有一群人對他怒目而視。
有一天,在回院的路上,子忻道:“爹爹,為什麼這麼多人看我不順眼?”
他苦笑:“你看你自己如何?”
“很順眼。”
“你可知道《易經》裡所有的卦,在各爻變動時都有吉凶悔吝。只有一個卦,不論六爻如何變動,只有吉利。”他淡淡地道:“這就是謙卦。”
“爹,我的情況與《易》不同。它講的是做人,而我則是在做學問。它求的是‘和’,我求的是‘真’。——這是兩碼事兒。”
他摸了摸兒子的腦袋,道:“求真沒錯,也要講態度。倘若人人都不肯和你討論,這個真也難得求出來。”
“可是,求真一定和要人討論才成麼?獨坐苦思,可不可以?”
“我想是可以的。”他搪塞了一句。自子忻習醫始,他就有意帶著他參加谷內大夫們的醫會。就算自己不能親臨,也總不忘叮囑子忻出席,回來將會上討論的要點告訴他。長見識倒在其次,他不願子忻和自己一樣離群索居,孤僻成性。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做對了沒有。子忻的性子似乎因為自己的這番打算,滑向了一條完全陌生的岔道。
他至今記得聽完了自己的話,子忻的臉上一副困惑的神情。彷彿所有的答案都不能令他滿意。而在那一刻,自己竟也和他一樣的茫然。
這世上的許多規則原是在沉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