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酒具:是一套粉彩花鳥的,很精緻,就跟工夫茶的茶杯那麼大,一杯也就一小口;小碗也精緻,也是粉彩花鳥的;裝菜的碟子同樣精緻玲瓏,不是大盤子大碗;菜是清淡的,酒是糯米甜酒……
朝雲道:“這個是爹爹送我的。我跟爹爹一塊喝就用這個杯。爹爹說,小孩子不能多喝,要用小杯子。師爺爺,這是糯米酒,才釀熟的,可甜了,比你那個甜。”
王亨雖喝了不少酒,還沒喝糊塗,遂明白朝雲這是變著法兒要他少喝。因抬手指著小女孩笑道:“聰明!鬼機靈!跟你爹一樣!好,師爺爺就跟雲兒喝甜酒!”
朝雲見心思得逞,小狐狸似得笑了。
一安也聽得心花怒放,咧嘴傻笑。
王亨彷彿才發現他一般,把笑容一收,呵斥他道:“你不知道動手啊?姑娘這麼小,讓她端菜,燙了怎麼辦?看梁大人回來不剝了你的皮!”
跟著又想起什麼,忽然變了臉,喝問:“伺候的人呢?大晚上怎麼讓姑娘一個人來了?這些該死的,梁大人不過一時沒回來,他們就敢這麼怠慢姑娘,當梁大人回不來了是怎麼地?!這等沒情義的東西,回頭都攆了!”
他氣得臉都紫了,朝雲連說幾遍“瓔珞來了”,他都沒聽見,只沉浸在梁心銘去後“人走茶涼”的憤怒中。
一安:“……”
馬屁拍馬腳上了。
他急忙出去叫瓔珞。
瓔珞昂著小下巴,瞥了他一眼,意思是“瞧你出的餿主意!我就知道大人不放心姑娘。”
扣兒看他的眼光更懷疑
就這蠢笨樣,怎麼還能混到大人身邊貼身當差呢?莫不是老子娘在府裡有臉面,借了老子孃的光?
一安有苦難言。
唉,大意了!
瓔珞進去後,王亨才消停了。
一大一小便對飲起來。
有朝雲在,王亨不再焦躁,也不亂髮脾氣了,端著杯口只有一枚銅錢那麼大的精緻杯子,和朝雲碰杯。
喝完一杯,便盯著那杯子笑,心想這麼小,又喝的甜酒,喝到天亮也不會醉了。他原本有些喝多了,腦子有些暈的,結果跟朝雲喝了半天,倒越來越清醒了。
朝雲真聰明,就跟馨兒小時候一樣!
想到這,他看向對面的小女孩。
朝雲可忙了,幫他斟酒、佈菜。
那酒壺酒杯都是她專用的,她端著手穩的很,看那斟酒的架勢也甚為熟練。王亨一問,才知道她常幫梁心銘斟,父女兩個以前在家經常這麼喝的。
王亨想象那幅畫面,被觸動心腸:梁心銘也懷了呢?他都夢見那孩子了,是個男孩,小胳膊小腿肉呼呼的。等長大了,也會像朝雲這麼可愛。他會教他讀書識字、聽他童言稚語。小子淘氣,常偷他的酒喝,他也要準備一套小小的酒具,拿甜酒哄他喝,滿足他的好奇心……
他彷彿聽見稚嫩的聲音叫“爹爹!”
一向不通情理、拒絕成親和開枝散葉等紅塵俗事的他,冷硬的心變得柔軟,看著朝雲眼中流露出溫柔神色。這溫柔不同於對梁心銘的溫柔和愛戀,帶著慈和。
他並不知道,這叫做“父愛”。
他細細地問朝雲:爹爹平常都是怎麼教雲兒的?會陪雲兒玩嗎?會幫雲兒選衣服嗎?會盯著雲兒吃東西嗎?會守著雲兒睡覺嗎?會生氣打罵雲兒嗎?
朝雲喝了暖暖的糯米甜酒,小臉就跟紅蘋果似得,兩頰佈滿紅暈,小嘴唧唧呱呱,都告訴了他:
“爹爹才捨不得打我呢。”
“爹爹也從來不罵我。”
“孃親才會罵我。”
“爹爹可心疼雲兒了,教雲兒讀書、寫字、作畫、彈琴,爹爹說雲兒最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