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竅的臉龐,一張帶有古越痕跡的五官特徵,靈巧、精緻、勻稱,分佈合理,就像德國的哲學一般嚴謹,又如法國的小說一樣浪漫,卻還有著英國十四行詩一樣的華美……總之,柳達夫自離開莫斯科回到國內,還不曾顧盼美人。特別是來到紅四軍工作後,輾轉各地,疲於奔命,連肚子都填不飽,更難以留意女性之美。他沒想到,在古老的汀州小城,會看到一張令他怦然心動的仕女般的臉龐。對,這可不是那種俄羅斯風格的油畫了,簡直是一張出自於宮廷畫師最完美的工筆畫。
美,就是一種主義啊!柳達夫在心底深處半是呻吟,半是吟誦,他簡直頭重腳輕,竟然有了種倒懸的感覺……
那一瞬間,他忘記了身旁黑衣神父和其他人的存在。
部隊開進古城汀州,紅二十八團五連連長丁泗流的心裡,貓爪子亂撓似的又癢又痛。
他早先在國民軍許克祥部獨立第三師當副排長,雖然貴為軍官,但一排之副,頭頂上就壓著個排長翻不過去,都說官大一級壓死人,其實,官大半級就讓人喘不過氣來。想剋扣點兵餉、喝點兵血什麼的都輕易輪不到他這個排副。一次行軍,丁泗流崴了腳,本來咬咬牙也能跟上隊伍的,他卻不急不忙地跟在後面走。誰想那個冬天日頭寒短,太陽一個金瓜墜地,掉到地平線下就找不著了。天黑透的時候,丁泗流算真的掉隊了,他索性投宿村莊住下來不走了。那晚,手槍一亮,房東家好吃好喝的都端上來了,又舒舒服服燒水燙了腳。房東家的閨女就是另外一道菜了。那女子水靈著呢,一雙眼睛鏡子似的直朝他身上晃,遇到丁泗流的目光,又慌慌地躲避開。丁泗流跟掉了魂似的,一宿沒閤眼。第二天本不想再走的,沒想到村上又開進來支隊伍,打聽下番號,是國民軍第二十軍。丁泗流知道二十軍軍長賀龍的厲害,不敢再動那份花花腸子,多看了那房東姑娘幾眼,就跟著人家二十軍走了。吃行伍這碗飯,對丁泗流來說,端誰的碗都一樣。
1927年夏天,升到了排長的丁泗流沒想到二十軍在南昌城裡舉行暴動,造起國民政府的反,這才知道軍長賀龍原來頭上早已扣了頂紅帽子,是共產黨的人!國民政府調集南方各省兵力對付暴動部隊,二十軍吃不住勁了,退出南昌,且戰且走,丁泗流也在戰鬥中負了傷,幸好革命軍不丟傷員,硬是派夫子用擔架將他抬進了閩西汀州城。
不過年把多時間,天上人間,恍如夢境啊。丁泗流此番隨軍重入汀州,工農革命軍已經有了大號,叫做“紅軍”了。當兵吃糧拿餉,叫什麼無所謂。進城之前,丁泗流就想一是歇歇腳,大吃幾頓;二是一定要尋找到福音醫院的小護士瑪麗亞。那一次進汀州,若不是看到貌若天仙的小護士瑪麗亞,鬼才肯住什麼醫院呢。丁泗流一向以純粹的行伍出身而自傲,小傷小病就要住院大養,豈不讓那些農民泥腿子笑話!那天,幾個抬擔架的夫子和排裡的弟兄都攔不住他,就連那個姓魏的醫生都說服不了他。可那個瑪麗亞一張嘴,一切就此改變了。
丁泗流熟門熟路,直奔山上的福音醫院。年把多光景,就像古城汀州幾乎沒有任何變化一樣,這家一股子洋蔥和牛奶混雜氣味的教會醫院面貌依舊,低矮的平房寧靜古樸,就連那股子淡淡的化學藥品味,彷彿也是昨天起就不曾散盡。還有那些白色方巾下面的一張張細皮嫩臉,似乎也都還熟稔,但分明又都記不得了。一年多前,南昌暴動部隊在福音醫院養傷的傷號有三百來人呢,誰還能記得他小排長丁泗流?除了小美人瑪麗亞,他丁泗流又能記得住誰?就算有恩於他們三百來傷號的傅連暲院長和那個姓魏的醫生,他也記不住長啥模樣了。福音醫院的醫生、護士得知丁泗流是紅四軍隊伍上的人,倒也沒人慌亂,又聽說他找瑪麗亞,便告訴他,瑪麗亞聽說紅軍進城,一早就出去了。丁泗流並不氣餒,轉身出了醫院,打算到街上繼續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