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朱道:“小姐是說剛才那首《山之高》嗎?從前聽來並不比其他的曲子好,今日聽了不知怎的心裡老酸酸的。”
我心裡一涼,半天才說:“去點一盞檀香來。”
流朱答了“是”,浣碧極小聲的說:“如今春日裡,可不是點檀香的季節。小姐可是心煩麼?”
我瞅她一眼,說:“我累了,去睡吧。”
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檀香,原是靜神凝思的香。我知道,我怎能不煩亂呢?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遠道。一日不見兮,我心悄悄。向來琴聲流露人心,我竟是心有所思,且一日不見便心裡放不下麼?這對於我來說是一件多麼可怕而危險的事情!
他是清河王,我是莞貴人,我們之間從來不可能有什麼交集,即使我只是一個幽居無寵的貴人。我明白,從我在雲意殿上被記錄名冊之後,我這一輩子註定是那個我從未看清容顏的皇帝女人。我竟這樣對旁的男人,尤其是皇帝的弟弟牽念,對我而言根本是有害無益。我“呼”地翻身從床上坐起,靜靜看著床邊蟠花燭臺燃著的紅燭上小小的跳躍的火苗。暗自想道,從這一刻起,在我對他還能夠保持距離的時候,我再不能見他。
既然下定了心意,我連著三五日沒往鞦韆架那裡去。眉莊也連著幾日不來,說是皇帝前幾日淋了雨,受了些風寒,要前去侍駕。我心知皇帝身子不爽,清河王必定進宮探疾,更是連宮門也不出一步,生怕再遇上。
然而我心中也不好受,悶了幾日,聽聞皇帝的病好了,探疾的王公大臣們也各自回去了。這才放心往外邊走走散心。
素日幽居在棠梨宮內,不過是最家常的素淡衣裙,頭上也只零星幾點素淨珠翠,遠離盛裝華服。臨出門心裡還是緊了緊,彷彿有那麼一星期盼,怕是還會遇見。重又端坐在銅鏡前,挑了一支翡翠簪子插上,又抓了一把釘螺銀插針疏疏在髻上插成半月形狀。正舉著手拿了一對點珠耳環要戴,一側頭瞧見銅鏡邊緣紋的嫦娥奔月的樣子,想起前人的詩句“看碧海青天,夜夜此心何所寄”,心下猛地微微一涼,手勢也緩了下來。手一鬆,那對點珠耳環落在妝臺上,兀自滴溜溜轉著,隱隱流轉淡淡的珠光。我內心頗覺索落,只覺自己這樣修飾甚是愚蠢,向來“女為悅己者容”,我卻是最不該視他為悅己者的。
甄嬛啊甄嬛,枉你一向自詡聰明,竟是連這一點也看不穿麼?如此捫心一問,反倒更難過了起來,我是看穿了的,可是竟是我看穿瞭如此還是難以自抑麼?我到底是怎麼了,失常如此,不過是一個萍水相逢可遇而不可得的男子罷了。越是這樣想,越是不免焦心。終是百無聊賴,獨自走了出去。流朱見我一人,也跟著出來伺候。
春雨過後花葉長得更是繁盛,一夜間花蕊紛吐。那一樹杏花經了大雨沒有凋萎落盡,反而開得更豔更多,如凝了一樹的晨光霞影。只是春景不謝,那日的人卻不見了。
我心下黯然,流朱見我面色不豫,道:“我推小姐蕩會兒鞦韆吧,鬆鬆筋骨也好。”
也不知是不是流朱心不在焉,她的手勢極緩,才徐徐蕩了幾下,忽聽得身後有女子厲聲的呵斥:“什麼人在鞦韆上!怎的見了餘娘子還不過來!”
我聽得有人這樣對我說話,已是不快,仍是忍住下了鞦韆回身去看。卻見一個身材修長,穿著宮嬪服色,頭戴珠翠的女子盈盈站在樹下,滿臉驕矜。身邊一個宮女模樣的人指著我喚:“還不過來,正是說你。”我登時惱怒,仍極力忍著,維持著臉上的微笑,只站著不過去。流朱皺眉道:“我家小主是棠梨宮莞貴人。”
那宮女目光稍露怯色,打量我幾眼,見我衣著樸素,似是不信,只看著餘娘子。餘娘子掩口笑道:“宮中可有莞貴人這等人物麼?我可從沒聽說過。”
那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