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後來你們又來往過幾次?”
“只有兩次,一次是長姊有孕後,另一次是前兩日。王爺並沒說別的,只囑咐我好好照顧長姊。”
我低嘆一聲:“他也算是有心了。”
浣碧道:“長姊今日怎麼突然問起,可是王爺告訴長姊的?”
我微微搖頭:“並不是。只是你剛才見到六王時行的是常禮,若非平日私下見過,你乍然見到他,怎會是行常禮而不是大禮呢。”
浣碧臉色一紅,道:“是我疏忽了呢。”
我低聲囑咐道:“我如今身份地位都是尷尬,若你和王爺來往頻繁,於王爺於我們都沒有益處,不要私下再見了。”
浣碧沉吟片刻,道:“好。”
永巷中十分寂靜,微聞得行走時裙褶觸碰的輕細聲響。前殿的歌聲被風吹來,柔婉而清亮,那是陵容在歌唱,唱的是一首《長門賦》。
我駐足聽了片刻,惘然一笑,以她今日的身份恩寵,怎會懂得困居長門的陳阿嬌的幽怨呢?於是依舊攜了浣碧的手,一同回去。
宮中深夜,這樣寂寥而熱鬧的。是誰的撫琴,挑起霧靄幽靜中纏綿悱惻的情思;又是誰的悠歌,撩開錦繡容顏下積蓄不化的哀傷。
第三章 冷月
一場霜降之後,空氣中便有了寒冷的意味,尤其是晨起晚落的時分,薄棉錦衣也可以上身了。一層秋雨一層涼,真正是深秋了啊。
這樣的蕭條的秋,兼著時斷時續的雨,日子便在這綿長的陰雨天中靜靜滑過了。
這一日雨過初晴,太陽只是矇昧的微薄的光,像枯黃的葉子,一片一片落在人身上。眉莊見我這樣避世,時時勸我幾句,而我能回應的,只是沉默。這日眉莊來我宮中,二話不說,起身扯了我的手便走。她的步子很快,拉著我匆匆奔走在永巷的石道上,風撲起披風墜墜的衣角,似小兒頑皮的手在那裡撥動。
我不曉得她要帶我去哪裡,路很長,走了許久還沒有到她要去的地方。我留神周遭景物,彷彿是從前在哪裡見過的,用心一想,不覺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條路,便是通往去錦冷宮的道路。數年前,我在冷宮下令殺死了宮中第一個威脅我性命的女子。那是我第一次蓄意的殺戮,以致我在後來很多個夜裡常常會夢見死去的餘氏被勒殺的的情景,叫我心有餘悸。
走了很久,才到冷宮。推開門,有數不清的細小灰塵迎面撲來,在淺金的日光下張牙舞爪地飛舞。在我眼裡,它們更像是無數女子積蓄已久的怨氣,積聚了太多的痛苦和詛咒,像一個黑暗無底的深淵一樣,讓人不寒而慄。陽光在這裡都是停滯的,破舊的屋簷下滴答著殘留的雨水,空氣中有淡淡的卻揮之不去的腐臭和潮溼的黴味。
那些曾經容顏如花的女子或哭泣呼喊,或木然蜷縮在地上半睡半醒,或形如瘋癲跳躍大笑,而大多人貪戀這久違的日光,紛紛選了靠近陽光的地方享受這難得的片刻溫暖。
她們對我和眉莊的到來漠不關心,幾乎視若無睹。照看冷宮的老宮女和老內監們根本無意照顧這些被歷朝皇帝所遺棄的女人,只是定期分一些腐壞的食物給她們讓她們能繼續活下去,或者在她們過分吵鬧時揮舞著棍棒和鞭子叱責她們安靜下來。而他們做的最多的事,就是面無表情地將這些因為忍受不了折磨而自殺的女子的屍體拖到城外的亂葬崗焚化。
人人都曬在太陽底下。我無意轉頭,陰暗沒有日光照耀的角落裡只剩下兩個女子一坐一臥在黴爛潮溼的稻草堆上,連日陰雨,那些稻草已經烏黑爛汙。那兩個女子衣衫襤褸破舊,蓬頭垢面。坐著的那個女子手邊有一盤尚未舔淨湯汁的魚骨,蒼蠅嗡嗡地飛旋著。她的面前豎了一塊破了一角的鏡子,她仔細用零星的麵粉小心翼翼地敷著臉和脖子,一點也不敢疏忽,彷彿那是上好的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