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架直升機帶著上好的藥品從北京飛抵蛤蟆灣子。這是蛤蟆灣子人第一次見到飛機。
面對離那口出事油井不遠的幾座墳墓,蛤蟆灣子村人又想起那十三具被小推車推回的屍體。蛤蟆灣子村民參加完工人們各自臂帶一塊黑布與村人全不相同的集體葬禮的當天晚上,柳葉兒生下一個男孩。
夏日的一場暴雨過後,擔心爺爺墳堆被雨水浸壞的鄧躍進扛著鐵鍁走上草橋溝大壩時,意外地發現白花花泛著鹽鹼的壩地上一夜間冒出了一窪窪紅荊芽芽。
十四歲的年輕人大喜過望,一向沉穩如大人的他恢復了孩子氣,赤著雙腳飛跑著將他的發現講給每一個人聽。
今年春種後,為第三次翻耕壩地,他與自己的舅舅——一隊生產隊長石頭髮生了激烈的爭執。當時,他先後數次催促石頭再次翻耕壩地,卻被舅舅一拖再拖。
最後,石頭答覆他說今年不準備再做這件傻事了。鄧躍進感覺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汙辱,當著舅舅石頭的面將自己的工分本撕得粉碎,宣佈自己不再掙隊裡的工分。
河父海母26(11)
他一個人扛一把鐵鍁上了大壩,一鍁鍁翻著壩地。起初,一隊社員以為他耍小孩子脾氣,但十幾天後,他們看到鄧躍進白天黑夜在壩地上勞作,兩手被鍁杆磨得滿是血泡,並纏上了紗布。躍進的行動再次感化了一隊社員,動搖了石頭的不再犯傻的決心。
鄧躍進發現壩地上冒出荊條芽芽十天後的一個夜裡,村人聽到了來自常三家的嚎哭聲。小毛頭的哭聲震天動地,使大半個村的村人被這哭聲驚醒。
劉氏在慌慌地穿衣服時,便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趕到常三家,果真看到了躺在血水中的小個子女人。常三的這位後妻以生命為代價生下一個男嬰。
她的整個身子被血水染紅,嘴巴大大地張著,四肢最大限度地分開,可以想象死前所做的最大努力。接生婆周嬸懷裡抱著收拾停當但不會哭喊的嬰兒,陪著一家人在抹眼淚。
就在一個月前,村裡人還看著小個子女人到幾個貼著模範母親獎狀的人家串門,她的肚子大得象只剛吞下一隻飛蛾的蜘蛛。劉氏囑咐她要當心。
小個子女人蠻不在乎,她兩手託著看上去難以承載的大肚子,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意:“老嫂子,俺孃家那村有個有個女人五十二還開懷生下個大胖小子。那孩子後來成了大軍官。”
對小個子女人,劉氏總有種不祥的預感,但她還是難以將四肢叉開躺在血水中的屍體,與顛著腳腆著大肚皮的小個子女人聯絡在一起。
她與幾個婦女一起用溫水給小個子女人擦淨身子,給她換上身乾淨的衣服,又將如浸在水裡的床單擰乾,血水流了滿滿一鐵盆。小毛頭和自己兩個妹妹趴在地上哭得死去活來,常三跪在炕沿下,用一雙粗糙的大手撫摸著女人乾枯的頭髮。他是眼睜睜看著女人耗盡最後一絲氣力而去的。
小個子女人生下不會哭叫的孩子整整用了四個小時。起初,他把周嬸喊過來後,一直蹲在屋外靜靜地等待嬰兒啼哭,可聽到的卻是女人漸弱的呼喊聲,這聲音後來變成了絕望的呻吟。他是在周嬸的喊叫中推門進屋的。周嬸正費力地扳著孩子的肩膀將其拖出女人體外,小個子女人氣息微弱地躺在血水之中。女人嘴巴大大地張開,雙目緊閉面白如紙,身子如剔過肉的雞架。
小個子女人的葬禮雨兩口子都沒有參加。這麼多年來他們沒和她說過一句話,甚至正眼都沒看她一下。
風卻因與小毛頭年齡相仿已成要好的兄弟,他和生下孩子剛剛幾個月的柳葉兒穿戴上了白帽白衣。在為後妻選擇墓地時,常三與小毛頭產生了分歧。他本想將她與解氏埋在一起,並留出了自己的墳坑位置。可小毛頭堅決不幹,他親自在那片墳場中為娘選個地方,與雷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