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膀子在那裡輪著錘頭打鐵。老秀靜靜的站著等了兩個時辰,才見他把成型的鋤頭夾進水裡。他邊用脖子上的手巾抹汗,邊轉過身,發現了老秀。頓時滿面紅光,大笑著一把抱住老秀。那笑,卻沒有聲音。
那次的災難,帶走的不僅僅是方家滿門人口,還有方子仙的聲音和三根右手指。方家被下了啞藥後逐一滅口,所以周圍鄰居至事後幾天,仍不知發生何事。
老秀把盒子交給方子仙,告訴他事情經過。哪知方子仙接過胭脂盒,眼神就凝固住了,一臉回憶中的悽恍神色。從他顫抖的手與痛苦的神情,老秀肯定他一定知道些什麼。
過了許久,彷彿半生在這艱澀的回憶中瞬間滑走。方子仙一下子老了數十年,他吃力的用手告訴老秀,那盒子是他做的。
他們的交流方式是手語,在方子仙初還人世的時候,抗拒一切生存的可能事物,甚至只要不被綁起來就會尋死,方法千奇百怪,諸如往鼻孔裡塞飯粒兒想把自己嗆死等等,曾一度讓老秀佩服的五體投地。
老秀在對這個行為乖僻的啞巴用盡所有方法仍無好轉之後,信心全無,幾乎決定放棄他。但當時還是大內侍衛的三弟蘇啟耘,卻悄悄私下裡查清了方家所有人口,又為這些屈死的亡魂做了上百個牌位,並託老秀帶去口信,朝廷將方家眾人一併葬於方家家墳。當方子仙看見老秀帶來的那些刻著自己親人姓名的靈牌,想到幾月前還和睦歡樂的親人現在變成了一塊塊木板,滯存許久的哀痛終於爆發出來,三十多歲的大男人趴在牌位堆裡哭的天地動容。
哭完了,他開始吃飯,開始學習手語,開始當鐵匠。
此時,只見方子仙抹乾淨盒子裡剩的一層胭脂,從牆角大櫥裡拎出一個精巧手櫃,挑出把纖細的銀色尖頭長柄夾子,他夾住盒子內部的底層,輕輕轉動了幾下,從盒子外圍的底部邊緣上輕巧的彈出一個銅簧子,他抽出那根銅籤兒,胭脂盒底兒也隨著掉下來一片,方子仙翻過盒子,只見還有一層薄的透明的青瓷底兒,赫然印著幾行如螻蟻般細小的文字。
老秀看著整個過程,整個人呆在那裡。似乎對方家的遭遇有了一定的理解。方子仙這樣的人,他的生存本身,就是一種威脅。當權者無論將其收為己用或是流放在外,想的最多的恐怕無外乎除之而後快。
方子仙還告訴老秀,這盒子世上僅有兩個。一個屬於自己的妻子,現隨葬於家墳內;另一個,屬於前朝太后呂氏,現居於懿文陵。
老秀對方子仙如此肯定世上就只有兩個這樣的胭脂盒並不信任,他覺得只要拆的開,就一定能仿造。所謂鬼斧不過是技術問題。
方子仙看出了老秀想法,對這個近十年的老友無可奈何。老秀的生命中似乎從來只有懷疑與解決,但他做事卻毫不遲疑。矛盾與執著很對方子仙的脾氣,他笑了笑,告訴老秀這胭脂盒子的製作材料是當年從元泰定帝陵寢裡挖出來的,自己妻子的那個,還是給太后做完後剩的材料製作的。就是仿製,也不會相同。
老秀呆了半晌,以前聽傳聞說方家除了製作精巧玩意兒也參與掘墓之類的行當,因無憑據,終覺不可信。但沒想到不僅屬實,而且會動到帝陵裡去。他很想問問元泰定帝陵的地址,但看方子仙神情恍惚,目光如死灰般暗淡,就沒開口。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第九章 線索
另外一個房間照舊是禁地,老秀只好暫在工具間歇息,方子仙無絲毫歉意回到他的親人們中間,緊緊的關上了房門。老秀明白是自己牽動了他刻意塵封已久痛苦,心裡泛起一絲歉疚。但人命關天,他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他習慣性的打量了一下房間。數十年如一日,甚至擺放位置都沒有改變,唯一不同的是多了屋角那個曾經被拎出過手櫃的大櫥,櫥櫃整體呈暗紅色,帶著些微的麝香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