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原因。也許,他這樣寵愛她,有一半的原因,是她跟他的過去,有著深深的關聯。
賀蘭雪的面色蒼白得如冬天的第一場雪,明亮而皎潔,展現出令人心痛的優美,七寶摸摸他的下巴,“哥哥,你是不是很想哭。”
賀蘭雪搖搖頭,“我的父皇雖然是個好人,可並不是個好皇帝。大曆需要更為強勢勇猛的君主,而不是我父皇這樣,昏庸的好人,這是他的悲哀,也是這個王朝的悲哀。他對我來說,是一個慈祥的父親,對孔家來說,是一個寬厚的君主,可是,他不適合做皇帝。早在洞悉勃氏圖謀的時刻,他就該當機立斷,可是他沒有,因為他顧念著勃家建立的赫赫功勳。他去的時候,孔貴妃,我的母妃,都陪在他身邊,一直陪著他,我被內監偷偷帶出了宮,來到賀蘭家。”賀蘭雪的笑容,猶如結在面容上的露水,一閃即逝,再也無法勉力維持,“我的四個哥哥和兩個姐姐,都在那場宮變中死去。世人都以為賀蘭家是為了權勢背棄舊主,包括我也一度這麼認為。可是後來我才想明白,當年我義父,其實他應該是我的舅舅,是想要救出我,也想要保住賀蘭家上上下下幾百條人命才不得不這麼做。賀蘭家是文臣而非武將,絕沒有全力一搏的資本。而孔家,早就被勃氏盯上,他們不會放過孔家任何一個人。因為孔家與皇室牽連太深,即便沒有你母親海明月,他們也絕不會放過孔氏族人。”
七寶紅著眼睛,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淚水,但是已經不再哭了,因為她覺得,也許最該哭,最想哭的人,不是她。
可是,賀蘭雪卻哭不出來。欲哭無淚的人,才是最傷心的,因為淚水都已被痛苦灼幹。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最傷心的,可是現在她才覺得,若是還有比她失去的更多的人,就是賀蘭雪了。他說的如此輕描淡寫,可是她能夠想象,當年那是怎樣一場驚心動魄的宮變。
賀蘭雪卻沒有接受她的安慰,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即便這份同情憐憫來自於他最心愛的七寶,他也不接受,因為他不需要,他已經足夠理智接受這一切,早在他八歲的時候,他就明白,淚水是沒有用的。曾經他的生活中充滿了喜悅的歌聲和歡悅的面孔,人們稱他為五皇子或者小皇子,他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可是一夕之間他什麼都沒有了,沒有慈愛的父王,沒有溫柔的母妃,連帶著皇子的身份,天家的地位都一併喪失,賀蘭家對他再好,不過是寄人籬下,他不得不學會收斂自己的情緒,控制自己的感情,冷靜與耐心絲絲縷縷地滲透到他的頭腦、精神、甚至血液裡。因為他已經不是那個天塌下來也有別人頂著的皇子,沒人能夠幫助他,除了他自己。賀蘭傅賢曾經問過他,有沒有想過奪回屬於自己的地位,他不想,甚至從來沒有想過要將這個皇位奪回來。
皇權意味著什麼?沒人比賀蘭雪更明白,在親眼目睹至親慘死之後,他才如夢驚醒,皇權貪婪而陰險,卻長著一副誘人的面孔,引得無數人前仆後繼。站在最高點,就是掌控了天下嗎?不,整個天下在某種意義上說都是皇室要防範的敵人。這就是為什麼皇族總是必須用冰冷的鐵騎來維護自己的權威與尊嚴。皇權的確代表著至高無上的權利,掌握著天下百姓的幸福與命運,但同時它是一條佈滿暗礁與血腥的河流,要通向它,只有一條道路:殺戮。
七寶乖巧地窩在賀蘭雪懷裡,如同回到最初的時候一般親近,在突如其來的恐懼之後,她只是想要在最熟悉的人身上汲取一點溫暖。
這一個晚上,七寶一直聽著賀蘭雪的每一句話,他說的斷斷續續,有時候會停頓下來,也許年代久遠,連他也不再記得很多事情。他的記憶裡,有宮中泛起縷縷明漪的池水,有滿池嬌美鮮豔的蓮花,有宮女們模模糊糊的輕聲細語,甚至有教習師傅的嚴苛教導,但只有提到他母妃的時候,七寶覺得,賀蘭雪才會聲音哽咽到難以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