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禪皺起眉頭,仰倒在榻上,用雙手墊在腦後,閉起眼睛。良久,他忽然一縱而起,邁到窗前,揹著手,注目著御園中的風景。
真奴兒袖著手,用餘光望著他。
劉禪冷笑了一聲:“君子死於小人之口,可悲。”
冷汗立刻從真奴兒白皙的臉上滲了出來。不由自主一陣股慄。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陛下恕罪,奴才確無半句虛言。”
劉禪轉過身,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兒,苦笑一聲:“其實不用你說,相父的民望如何,朕豈有不知之理?父皇在時,百姓尚知皇帝,可如今,卻只知有丞相了。”
真奴兒大著膽子,嚥了幾口口水:“陛下聖明,奴才以為,丞相的民望也是先帝和陛下給的。沒有先帝的信任,陛下的隆恩,丞相豈能如此?”
劉禪坐回榻上,拈起一隻梅子,扔進嘴裡,酸酸甜甜的感覺讓他吸了口氣:“朕的隆恩?”他從鼻子裡笑出來:“丞相的民望,與朕無關,當真是丞相的德行所至。”
真奴兒趨步向前:“可是,地從來就不可以大過天去。倘若一國之中人,只知有相,不知有君,豈不危矣?就是丞相無二心,天長日久,帝德不尊,眾官何以心服?”
劉禪長嘆一聲,隨即又笑起來,索性合身躺下:“不想這些了,想也無益,反正,我是惹不起相父的。”他翹起二郎腿,輕輕搖擺著:“你看,上,有先帝遺詔,說讓朕以父事之。中,有滿朝文武,視丞相如神聖;下,有合川子民,仰之如父母天地,朕——得過且過罷了。今日大錯已成,來日朝日,向丞相請罪也就是了。”
真奴兒急道:“陛下,那丞相的兵符?”
劉禪閉上眼,笑容凝在臉上:“拿了丞相的兵符,交與誰?誰可當之?難道給你這個鬮人不成?”
真奴兒訕笑著低下頭,正這時,申屠執著拂塵進來,看著真奴兒愣了愣,一絲怨恨閃過眼睛,但是,他馬上跪倒在御榻前:“啟陛下,中都護尚書令李嚴有表。”
劉禪愣了愣,坐起身,接過表來展開,真奴兒眼也不眨地盯著他。半晌,劉禪合上表章,面上現出狐疑之色。
真奴兒越步上前,申屠咳嗽了一聲:“陛下,要不要宣蔣大人等進宮商議?”
真奴兒聞言,退後了幾步。劉禪揮揮手:“沒什麼大事,你下去吧。”
申屠施了禮,又望了望真奴兒,倒退著出去了。
劉禪又開啟表章:“真是,丞相方回,這覬覦兵符之人就現出來了。”
真奴兒抬起頭:“李大人?”
劉禪點點頭:“偏偏這個時候來,上表說,受先帝託孤之重,誓扶幼主,國有危難,當身先士卒。”劉禪笑笑:“這也太露骨了。”
真奴兒跪倒在地:“陛下,不妨就利用利用李大人。從今以後,就將兵權分一半給他,與丞相互相制約,陛下也好從中漁利。”
劉禪撐著腿,“互相制約……此為帝王制衡之術,用此也不為過吧……”他的眼神又迷芒起來。
俄爾,他以拳重重地擊上大腿:“去,傳杜瓊進見。”
真奴兒煙似的出去,一出門,卻被一支手攔住,申屠抖抖拂塵:“李公公。”
真奴兒一驚:“哦,申公公。有何見教?”
申屠圍著他轉了兩圈兒:“我勸公公即早罷手吧,先帝明旨,宦官不得干政。”
真奴兒仰起臉:“小的豈敢?只是聖命在身,不能聽申公公教誨了。”
說著欲走。申屠冷笑著:“你可仔細想著,你比曹丞相和周公瑾如何?這兩人都怕丞相,獨你不怕?”
這句話卻如在真奴兒關頂炸開一個雷,讓他呆住,半晌,他咬著牙,一拂袖子:“沒有退路了!”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