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含愧終生呀……
眼角兒閃出淚花,劉備用手擦了。這時,聽窗外有人輕聲叫:“主公,睡了麼?”
劉備聽出是侍衛的聲音,忙讓他進來:“怎麼樣?軍師住哪兒了?”
侍衛拱手說:“小人打聽明白,軍師住在城東的錦雲驛”。
劉備想了想:“你去知會一下城東的守將,讓他多派一支人馬巡夜。不可大意了。”
侍衛施禮退下,劉備洗漱了躺上床,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這宅第倒底分?還是不分呢?
窗外沙沙地響起了雨聲,打在竹葉上,打在芭蕉上,似春蠶食桑;打在水面上,似弦鳴一片;落在窗臺上,叮呼作響。那案上的燭火被風吹著,歡快地跳躍。
劉備眯著眼,雨聲交織成一曲輕歌,他不覺沉醉於成都這溼潤、涼爽的天氣。
唉——,長嘆一聲,翻了個身,雨,如今聽來都似樂聲一般呢。他想起了兄弟三人同著十八路諸侯討董卓的時候,也是這樣的雨,不大,但一點一點地打在盔甲上,又爬到臉上,迷了眼目,冷得鑽心;他想起被呂布佔了徐州,自己無奈去投曹操,誤入深山,也是雨,那場大雨,幾乎引來了山洪,他渾身透溼地、絕望地仰面向天,天哪,真不容我劉玄德嗎……
劉備在這樣的半夢半醒中,彷彿又置身那冰冷的世界,“大哥!”是益德,是雲長,他們焦急地神色讓他至今記憶猶新。關羽的鬍子被雨淋透了,全貼在胸甲上,可是他卻渾然不理,只顧著解了披風把自己包了進去……
好兄弟……劉備閉著眼,但他感到眼角有涼涼的東西溢位來了。
不想了,不想了,他探出身子掐滅了燭火。
可是,腦海中的影像卻一個接一個的向他襲來。
渾身是血,白馬變紅的子龍,小心翼翼地開啟護心鏡,向他捧出了那根兒獨苗;
孫公佑為了讓他有個安身之所,東奔西走,看盡世態炎涼。
糜氏兄弟散盡了家產,忠心耿耿;
……
這些面孔生動地在劉備面前展開,讓他慚愧。讓他內疚。
孔明!我要報答他們!這也不行嗎?你為何無情至此?
劉備在心裡喊著。無情,無情。
無情嗎?
孔明的面龐在他眼前印了出來,他看到了那個白衣羽扇的年輕隱士。從那片青翠欲滴的竹林中走了出來,走進了紛亂的戰火。走進了累累的案牘;走進了繁重不堪的政務……
七年,才七年,瀕臨滅亡的皇叔坐擁了荊益,真正地可以和孫曹分庭抗禮了。這是七年前,只能在夢裡出現的情形。
也只有七年,三十四歲的諸葛亮額上出現了隱隱地橫紋。
……
劉備呼地一聲坐了起來。他點亮了燈燭,推開窗子,雨聲更大了,他的心情也一如這雨聲激盪起來。
一定要賞!
孔明剛一進左將軍府的辦公處,主簿早就把一大撂公文抱了過來。子安為孔明解了披風,就忙著去煮茶。
孔明坐在案前,用手撫了撫那些文書:“這些,我上午批閱出來。馬主簿還要辛苦一下,去知會一下公琰等人,午時過後,還要隨我出去。讓下面備好車馬。估計申時末我就回來了,那些即將赴職的新縣令們,就讓他們那個時候來吧。”他說著,已經翻開了第一份檔案。
主簿一一領諾笑著說:“軍師真是神人。這些事若是我等辦,怕是要三天才行呢。”
孔明只是笑了笑。好似想起了什麼:“哦,前些日我不在時,主公可曾要下行什麼文書?”
馬主簿笑道:“是,主公擬了荊州舊臣分封府第令,專等軍師閱過下發。”
孔明點點頭:“好,煩勞主簿為我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