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有所觸動的,側過了頭。那雙渾濁的眼睛映著背後寥寥的篝火,眼神複雜莫測的注視著我,勾曲的手扶上我的手腕,指甲幾乎陷進了我的肉裡,彷彿在用這種方式試探我的誠意。而我強忍著精神病人的怪癖,神情堅定的與她對視著。
不管如何,這是真一先生曾向我提過的,可能在海難中見過人魚的目擊者,即使她的話可信度並不高,我也不願意放棄一絲的代價。
老人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她耷拉的眼皮下,眼珠輪廓失去焦距的晃動起來,就好像長期航海的人走下陸地時一樣的徵兆。我知道她正沉溺在那段海上的歲月裡,不由屏氣凝神的等待著。
沉默了良久後,老人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斷斷續續的吐著字音:“那時候,我跟一群喜歡冒險的同伴抱著和你一樣嚮往見到人魚的念頭。我們的遊船在海上傳說有人魚出沒的地方漂泊了好幾個月,終於有一天,我們成功捕到了一條雄性人魚。可我們沒想到,人魚是多麼可怕的生物…他會先嗅你,深深的嗅,就好像判斷獵物的氣味一樣,假如你讓它感到厭惡,他會將你的脖子扭斷,撕成碎片……”
說到這裡時,她的呼吸忽然急促了起來,猛地睜開了眼:“那真是噩夢一樣的一晚啊,我親眼看著我的好幾個同伴都被人魚當作了食物,只有我…只有我……躲在秘密的暗艙裡才逃過一劫。我嚇壞了,不敢發出任何聲音,最後我眼睜睜的看著那個傢伙帶走了我的兒子!他就那樣被人魚帶入了海底,再也沒有回來……我真後悔……真後悔…”
她重複的唸叨著這串音節,搖晃起了頭顱,我知道她的精神病又復發了,不由立刻扶住她的肩膀,企圖將準備好的鎮定劑扎入她的手臂。而就在此時,老人的眼眶咻然目次欲裂的,乾枯的手緊緊抓住了我的衣領,露出了一種詭譎而癲狂的笑容:“德薩羅,相信我,如果你在海上強烈的想要見到夜煞,它們會感應到的…它們喜歡俊美的、氣味好聞的青年…你就是……就像我的兒子一樣…”
我為她說出的瘋話而目瞪口呆,知道這些很可能是十足不可信的臆想,不由得有些沮喪。突然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我回過頭去,看到身後竟是早已死去的真一先生,他的臉青白浮腫,渾身掛滿了海藻,眼眶是深深的兩個黑洞:“德薩羅,相信她的話,你會見到人魚的….”
我毛骨竦然的退後了一步,卻感覺腿腳有些奇怪,我朝下身看去,我的腰部以下竟然佈滿了鱗片,變成了一條長長的銀灰色魚尾。
“啊———”
我大喊了一聲,從夢魘中猝然驚醒過來,渾身冷汗涔涔。我一把掀起朝下望去,腿腳好端端的,穿著一條病服褲子。
怎麼做了一個這麼弔詭的夢?竟然夢見了幾年前的事,還見到了真一先生的鬼魂……
我想起夢裡那老女人曾對我說過的的瘋話,和真一先生可怖的模樣,背脊不禁起了一絲寒意。只是沒想到,那些曾被我不以為意的、關於我會見到人魚的預言,竟一語成讖。
只是,我怎麼又躺到了床上?我不是應該在深水實驗室裡,跟達文希一起研究人魚嗎?對了,我記得那傢伙突然發瘋,把人魚放了出來!
後來,後來發生了什麼?
我努力的回想著之前發生的一切,可是記憶卻停留在人魚從艙門背後爬出來的情形,再往後,就跟之前一樣,在大腦裡彷彿形成了一個斷層,記憶直接跳到了我噩夢的情景。
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摸了摸頭顱,感覺額頭有些發熱,大腦沉重不堪。我撐起身體,打算洗個澡清醒清醒,可剛剛挪動大腿,下身便傳來一陣痠痛,腰部以下癱軟不已,像脊椎都沒有了一樣,簡直像被人用拳頭狠狠揍了一通我的屁股。
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