麼幾萬個人,對於一個好動的年輕人來說,可能很束縛,這是我想的,因為我跟他們談起一車間裝置改造時候,他們都很有興趣,還積極建言獻策。跟他們不熟悉的,可能一看見他們穿花襯衫,就覺得他們是洪水猛獸,但跟他們熟悉了,就會知道他們本質不壞。我很想幫他們擺脫迷茫困境,可我力有不逮。我最多隻能在他們出門時候老太婆一樣叮囑他們不許打架,如果他們真打架回來,我幫他們處理傷口。我不敢想像他們關十年後出來會是什麼模樣,十年最美好的時光都沒了,我怎麼還能忍心指責他們以前的過錯,也跟著不明真相的人稱他們是小流氓。其實虞山卿也是知道的,不過可能我一來就去車間,我跟他們混得比較好。」 水書記最初皺著眉頭愛聽不聽,後來神情越來越專注,幾乎是看著宋運輝眼睛一眨不眨。等宋運輝說完,水書記想了會兒,問:「你在廠裡也有被束縛的感覺嗎?」 「我文化程度稍微高一點,我能豐富自己的精神生活,還嫌時間不夠用。但他們不一樣,他們的精神生活需要外界來提供,可晚上工人文化宮只開放閱覽室,他們只有影劇院和聚餐喝酒兩條路。喝酒了還能不鬧事?其實集體宿舍還有許多這樣的人存在,尋建祥他們不是特例。別人越不理解他們,越是鄙視他們,他們越跟別人擰著幹。」 「又不是小孩子,那麼大的人……」 「所以他們特別愛看《加里森敢死隊》,那裡面小偷都能被重視,他們也希望有那麼個頭兒用他們。」 「有什麼辦法啟用他們?你回去也好好想想,青年工作確實是個問題,七六年前把他們運動得太足,現在又太不關心他們,你能發現這個問題很好。不過,這回跟外商談判,甚至以後出國考察的機會都不會再輪到你,你自己調整好心態,不要學尋那個什麼他們自暴自棄。去吧。」 宋運輝答應出門,把事情跟水書記講清楚了,他舒心許多,可是想到不僅參加談判機會沒有,出國機會也泡湯,他又鬱悶之極。出國,他嚮往了多少年的事,從梁思申出國那時候想起。可惜,非常可惜。而他也只能徒呼哀哉。
宋運輝春節休假完畢回到工廠,所在科的科長有點艷羨地告訴他,裝置改造辦已經將與外商談判人員的名單列出來送審。因為這次除了任務很重之外,還涉及與外國公司打交道,對談判小組的人員當然高標準嚴要求,除了技術過硬,還得政治過硬,雙過硬。所以厂部特別成立一個審核小組審核談判小組的十個人,春節後審核結果很快會出來。 宋運輝一聽就覺得不對勁,這個名單對勁,技術好的、能決策的、能拍板的,包括他這個能跑腿又英語好的都在了,問題出在那個政治過硬。他的家庭成分在檔案裡都有記錄,嚴審之下會不會被舊事重提?就算舊事不重提,他整黨過程中認尋建祥為友這事兒,至今還沒完呢,這哪算政治過硬?宋運輝總覺得透過審核的可能性很小,即使審核小組的人沒發現,難保有眼紅嫉妒的人揭發攻擊。 想到盼望已久的與老外技術交鋒,而不是過去在北京的蜻蜓點水式上門拜訪,想到很可能這個希望會因為他在整黨會議上的表現而成泡沫,他心中百感交集。他勇敢直視自己內心,分明看到一個淡淡的「悔」字。他清楚,這等小事,他只要找組織認個錯,交個心,這種事根本就不成什麼事。 宋運輝內心鬥爭三天,卻沒有行動。第三天審核結果出來,十個人裡面刪去一個人,那個不走運的人就是他宋運輝,原因就是整黨中的問題。而後,虞山卿因為技術過硬、年輕有為和英語較好,被推薦作為第十個人送交審批。宋運輝人前裝作若無其事,人後不得不苦笑,他早該想到裝置改造過程中還有個與外商談判的問題,早該想到嚴格的外事紀律對參與談判者政治面貌的嚴格要求,恐怕年前虞山卿不怕被人側目,迫不及待丟擲話題打壓他宋運輝的時候,已經考慮到這點了吧?虞山卿從劉總工那兒得到的提示?虞山卿這個人,如果預先知道將有與外國商團談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