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豁出去時候比誰都膽大。有次我挨人揍,姐姐看見衝過來保護我,她不會打人,她只會護住我,讓拳頭落在她身上,我都能聽見拳頭落她背上『嘭嘭』的聲音。啊……好人為什麼不長命?」 尋建祥看著一向鎮定的宋運輝兩口酒下去就一把鼻涕一把淚,情緒激動地敲著桌子聲嘶力竭,用眼瞄瞄開啟的氣窗,忙起身不動聲色過去關上。但站在門邊卻依然能清晰聽見走廊裡來來往往的腳步聲,現在正是晚飯過後的時間,寢室走廊人來人往。尋建祥想了想,索性找來榔頭釘子,將他豬肝紅的厚毛毯釘在門上隔音。那邊宋運輝渾然不覺,兀自瘋狂著喋喋不休。 「我姐鼓勵我不要像她那麼膽小,鼓勵我跟欺負我的人打架,她陪我練打架,可那時候我小,下手沒輕重,她不知捱了我多少沒輕沒重的拳腳。尋建祥,你沒見過我姐,我姐是個弱不禁風的人,可她挨我拳腳時候無怨無悔。 「剛上小學時候我還比姐姐矮,我們姐弟一起去河邊挑水,一向都是姐姐拎水桶去河裡取水。她貧血,起身時候常站不穩,可她就是不讓我去取水,怕我不小心滑到水裡淹死。 「我家的扁擔當中畫著一條黑線,姐姐比我大,可我是男孩,我要求水桶放黑線位置,平均分擔重量。可每次從河邊挑到家裡,我走前面,水桶繩總是偷偷被姐姐偏移,姐姐總說是水桶繩自己走的,可那時我矮她高,水桶怎麼可能自己往高處走?她處處為我著想,為爸媽分擔家務,她最後才想到她自己。她連找個丈夫都要先想到能不能替孃家撐腰。可我是那麼沒良心,我才給姐姐做了多少事?我只拿回去一斤毛線。尋建祥,你說我是不是東西?」 尋建祥一隻手罩自己的酒杯子上,怕被宋運輝搶去,兩眼眯成一條線,難得嚴肅地聽宋運輝懺悔。但心中不以為然,心說全金州的老孃都巴不得有宋運輝這樣一個兒子,這小子夠是東西了。 宋運輝只模糊看到尋建祥認真聽著,心中欣慰,抓起毛巾擦把眼淚,繼續說:「我從小蔫壞,打定的主意絕不放棄,一點兒不考慮姐姐的良苦用心,我一定讓姐姐操碎了心。我夏天要下水游泳,姐姐怕水,不敢跟下去保護我,她只能想辦法搓了條細麻繩,一定要我綁在腰上她在岸上牽著才肯放我下水。我不肯,那多失面子,姐姐就苦口婆心勸誘我,又把麻繩染成黑色,說這樣在水裡別人就看不清了。我還是不肯。我撲騰下水了,自己玩得高興,姐姐在岸上急得打轉,眼淚都急出來,又不敢向爸媽告發,怕爸媽罵我。我姐那時才上小學,你說現在哪個小孩有我姐那麼懂事的?他們現在連雞蛋殼都不會剝。 「我家成分差,不是一點點差,而是很差。我初中畢業就沒法升高中,我姐難過得什麼似的,直說是她佔了我讀書的名額。所以考大學她也上分數線了,一看公社卡我們,她立刻將名額讓給我。我現在真悔,我應該讓我姐去讀大學,我還小,我再複習一年一定也能考上,我姐就不一樣,她如果讀了大學就不會遇上雷東寶那廝,她就不會變本加厲地操心。我早知道雷東寶膽大妄為,我為什麼還親手把姐姐交他手上?我當時如果反對到底,拿姐弟關係做籌碼,我姐一定會退步的,我怎麼沒反對到底?姐姐這次是被雷東寶的膽大妄為害死的。我後悔,我後悔……」 尋建祥沒醉,看著宋運輝拍桌打凳,心裡一猶豫,將他杯子裡的酒倒到宋運輝杯裡。一向知道宋運輝話少,悶屁,看今天這情況,能讓宋運輝發作出來也是好事。宋運輝不知就裡,他沉浸在過去的回憶裡不能自拔,看見杯中有酒,拿來就喝。漸漸地,他話少了,眼前的景象卻越來越清晰,那是他小小的姐姐,穿著小碎花的罩衫,梳著兩把小掃帚似的辮子,臉上掛著甜蘋果般的笑容,嘴裡嫩嫩地喊著「小輝,小輝」…… 尋建祥斜著眼看宋運輝喃喃念著「姐姐,姐姐」,臉擱在桌上垂淚,不由也鼻子酸酸的。可男兒有淚不輕彈,他扭扭鼻子,呼哧幾聲,對著宋運輝嘀咕:「呸,差勁,半斤酒就能撂倒。可惜紅燒肉一塊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