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萬人口,一天消耗無數的糧食、菜蔬、木炭,這些大宗貨物都要從各地運送而來,牛馬貨車來往不絕。因為郊外的物價略比城內便宜,趕車的把式和腳伕們常在這裡聚集歇息,熱鬧的如同集市一般。
附近食鋪售賣的東西也都是專門為流汗出力的人提供的,不說滋味如何,鹽是很捨得放。漢子們把外衫脫掉一半卷在腰裡,光著曬得黑黝黝的上身,汗流浹背擠在一起吃喝。
寶珠一看,堅決不肯過去就食。
韋訓說:“宮裡貴人們的吃用都是這些人運來,九娘嫌棄他們嗎?”
寶珠不肯承認,只說他們脫了衣服不甚雅觀,她湊過去不妥。
又見許多衣衫襤褸的流民擠在另一邊,連十文錢一份的粗陋酒菜也捨不得買,就著涼水啃幹餅。
腳伕們光膀子是因為天氣炎熱,這群流民才可稱得上衣不蔽體,滿身由東一塊西一塊的爛布拼湊在一起,顧得上顧不得下。許多幼小孩童乾脆光著身子,好像待售的豬仔一樣被放在筐裡挑著。
寶珠問:“這些人也是要去長安的嗎?”
韋訓淡然道:“是啊,要麼過兵匪,要麼大旱,要麼生蝗蟲。既然在家鄉活不下去,不如去城裡尋個活路,不管是做幫傭還是勞工都能賺份力氣錢。實在不行還能發賣自己,當個吃喝不愁的奴僕。”
寶珠一愣,實在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求生辦法。同情之餘,又隱隱害怕旅費用完後,被這兩個小賊賣掉。
十三郎拿了錢去買了兩枚熱騰騰的油?,遞到少女手中,她見這球形的糕點顏色暗黃,隱約一股哈喇味,不知道炸?的油幾個月沒有換過了,也不肯吃。於是全都便宜了小沙彌。
路上走了不到兩個時辰,後面突然跟上來一個騎著騾子的黑胖男子。他頭大如鬥,面如肉盤,眼睛擠成一條縫,腦袋直接嵌在肩膀上,外觀看來完全沒有脖子。男子手持一杆“妙手回春”的白幡,騾子上懸掛藥箱,看起來是個遊醫。
人胖大而騾瘦小,如同一顆大肉丸壓在一顆小肉丸上,形狀甚是滑稽。寶珠不禁多看了兩眼,誰想那胖子也回看過來,上上下下將她仔細打量,小小的眼睛精光四射,像盯著砧板上的肉估價一般,令她極不舒服。
“驢甚好。”
少女怒甚,他竟然先誇驢!
“人也美。”
寶珠手裡攥緊了馬鞭,只等他近前來,就狠狠抽他一鞭。
此時牽著韁繩的韋訓由外飄至內側,隔在她和那遊醫之間。
黑胖子殷勤問道:“大師兄從何處得來這般健驢美婢?”
韋訓頭也不回,冷冷道:“我買的。”
“嚯!兄弟們才剛剛散夥,大師兄就發財了。”
韋訓斜了他一眼:“你有意見?”
胖子連忙低下頭,恭恭敬敬地道:“老四不敢!”
這時候十三郎用微弱的聲音喊了一聲:“四師兄。”
寶珠這才知曉,原來這黑胖子是他們的師兄弟!
騎騾遊醫東拉西扯,想打聽錢財的來路,韋訓只是不理,寶珠忍耐不住,問那胖子:“你沒看見我騎驢他步行,憑什麼判定我是婢?”
胖子哈哈大笑:“大師兄向來行事古怪離經叛道,這又算得了什麼。我只知他死也不可能去做人家僕役,那自然你是婢。”
這番言語理直氣壯,寶珠銀牙暗咬,只想抽他一鞭,可惜他坐騎晃晃悠悠,始終徘徊在馬鞭揮不到的距離。
一騾一驢並肩騎行,胖子寒暄半天,韋訓愛答不理,都不拿正眼瞧他,胖子只能老實說明來意:“大師兄眼力天下無人能及,何必單打獨鬥,我們幾個合夥,你只需望氣指穴,其他雜務一概不必沾手,兄弟們便分三成利給你,可否?”
韋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