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得直翻白眼,半晌才罵道:
“干卿底事!你一個寒門庶族遠親,何來資格對吾清貴高門指手畫腳!”
他不說這話也罷,既然說了,寶珠更加起勁,笑盈盈地說:“龐家是寒門,我弘農楊氏可不是,我家四世三公、清白傳家,阿耶穿紅、兄長服紫,你這一支蕭氏分支幾代白身了?別說進士了,連個簡單的明經科都考不上,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好意思自稱書香門第、清貴高門?趕緊拿著賣女的錢給蠢兒子捐個官兒吧!”
寶珠當夜讓龐良驥派人去蕭氏宗祠偷來族譜查閱,已經提前把這家族的底子摸得清清楚楚,此時開口奚落格外得心應手。都不用隴西李氏的皇族身份,楊行簡的家門就足夠將這求富不仁、沽名釣譽之人壓制得抬不起頭來。
則天大聖皇帝武氏將科舉作為常態制度後,進一步打擊了舊門閥士族,天下沒落名門想要重振家門,必須靠讀書入仕,唐初的“尚姓”之風逐漸偏移向如今的“尚官”,如果子弟讀書不好當不上官,空有姓氏已經很難立足。
寶珠熟知這些沒落士族憤世嫉俗又不得不靠科舉躍升的弱點,句句都打在蕭士廉要害上,幾個來回之後,蕭士廉臉上一會兒紅一會兒紫,捂著胸口跌坐在椅子上,別說還嘴,連氣息都上不來了。
蕭士廉有心衝上去抽她一巴掌,但這小姑娘通身氣派雍容華貴,確實是父兄官高爵顯的模樣,他被當頭辱罵,也不敢像打自己女兒一樣唐突她。
霍七郎揣著手觀看寶珠大發神威,只恨缺一把瓜子來嗑。
邱任往宅院角落處望了一眼,低聲對她說:“我只知道日暮煙波掌能將人打得外觀無損內臟破裂,九娘子罵人的效果似乎也不輸給韋大的掌力,我瞧這老頭兒快要突發心疾、被她活活罵死了。”
霍七郎也往那角落處望了一眼,笑道:“要不然九娘要帶著四師兄來,等會兒人趴下了,你趕緊急救一下。”
許抱真在門口冷眼旁觀,覺得寶珠的口音、用語遣詞都與宮中來人一致,特別是那一副高高在上訓斥下屬的倨傲態度,他心中漸漸燃起了疑惑的火苗。
正當寶珠罵得痛快淋漓之時,一個高挑女子悄然走進正堂,派男僕將蕭士廉攙扶進去了。
蕭家家主妝容齊整,這女子卻素面朝天,黃黃的一張方臉兒,看起來已經三十多歲了,髮型衣著仍是未嫁女子的打扮。
族譜上向來只記載男子,沒有女子的記錄,寶珠一愣,不知該如何稱呼,只聽她開口道:“小女子蕭荏,是新娘蕭苒的姐姐,家父身體不適,不方便見客,請各位賓客諒解。”
其表情冷靜,聲音平淡,似乎根本沒聽見剛才寶珠譏諷家主的話。
“荏苒”兩字形容時光在不知不覺間漸漸逝去,出處是漢代《寡婦賦》:“時荏苒而不留,將遷靈以大行。”作為人的名字,實在不怎麼吉利。
寶珠看她年紀已長,卻仍是在室女的打扮,大約猜到了她的經歷。自從“財婚”流行於世,高門大族假如不能將女兒嫁入門當戶對的同等級名門,便期盼做“財婚”賣個好價錢,兩者都辦不到時,寧肯待價而沽,將女兒一直留在家中拖到高齡亡故。
時光荏苒,妹妹成為寡婦,姐姐拖成大齡在室女,正如同她們名字的出處和含義,有種身不由己的宿命感。
寶珠沒有見過蕭苒,只見過冒充她的假新娘,也能領略到本人清冷秀麗的姿容。擁有那樣的美貌,她可以一嫁名門,二嫁富戶;姐姐蕭荏的容貌普普通通,看起來就沒那麼多選擇,想是被貪財的父親一直留到此時。
蕭荏派人扶走蕭士廉安頓好,又叫來一個婢子,吩咐她去廚房叫廚娘熬煮安神湯給他服下,再安排人為客人們端茶倒水,言語舉止端莊穩重,看起來頗有管家娘子的風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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