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在頭上比了比雙螺髻的形狀。
韋訓皺眉道:“我又不會梳頭,幫什麼忙?”
十三郎猶豫了片刻,說:“可是六師兄婚禮前,簪娘來給她試妝時,我親眼見你在旁邊仔細瞧著。”言下之意,以韋訓的眼力,看過便等於學過,上手一試就能操作。
被師弟一句戳穿,韋訓默然不語。倘若是剛從翠微寺出發,他當然能磊磊落落心無旁騖去幹這件事,無論是簪發還是穿衣都沒半分芥蒂,但如今已經有了心事,就再不能裝作毫不在意伸手了。
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韋訓斷然拒絕:“我又不是你這種童子了,不能碰她膚髮。叫她湊合著走吧,歪耳朵也挺好玩兒的。”
說罷從包袱裡抽出一件胡服,遞給十三郎:“你拿去預備當冬天夾衣穿。”
十三郎接過來,看清衣料花樣,驚訝地睜圓了眼睛:“這是她的衣服?!”
韋訓繼續收拾包袱:“是,嬌氣包不穿破衣,補好了也不肯要。你明年就比她高,錯過去就浪費了。”
十三郎捧著胡服,垂著眼睛囁嚅道:“這……我不能穿……”
師兄弟兩人常年漂泊流浪,從沒在乎過穿別人二手衣物,韋訓以為他覺得尷尬,便說:“我已經問過本人,她默許給你了。”
十三郎侷促不安,支支吾吾地說:“那個……師兄沒發現嗎?這衣服……這衣服有她身上氣味……”
韋訓心中一驚,伸手拿回胡服,低下頭輕輕嗅了嗅,片刻後,房間裡的四隻耳朵全部紅透了。
瑞龍腦的香氣不僅深深浸入布料纖維,留香時間也極長,就算洗過也淪浹肌髓,縈繞不絕,每天在她身邊逗留,時間久了竟然已經習以為常,一直沒有察覺。
韋訓捏緊了衣服,意亂如麻,好半天后才擠出一句:“你是不能穿。”
十三郎一臉窘態,問:“只能賣給舊衣鋪了嗎?”
韋訓立刻否決:“不行!那最終被哪個陌生人買去穿在身上,就再不知道了。”說完才發現,這一句話他曾經為了嚇唬寶珠說過,如今又原樣返回來插在自己心窩裡。
發現了這件隱秘事實,甚至不能再收回去跟自己替換的衣服疊放在一起。踟躕良久,他只能說:“生個火盆燒掉算了。”
以前總覺得她們那樣的人驕奢淫逸,寫過字的紙要燒,拋棄的物品也要燒,如今才知道,她用過的東西,旁人確實不能再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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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之後,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夜,荒無人煙的盧氏祖墳裡出現一個新鮮土坑,周圍高高低低站著幾個人,手裡各自拿著鋤頭、鐵鍬等工具,不疾不徐地往坑裡填土。
拓跋三娘懶洋洋地說:“我還是喜歡把人頭按照輩分次序擺放的處理。”
許抱真道:“既然是賀禮,還是低調些。”
邱任道:“大師兄叫我們等他們走遠了再動手,也是這個意思。”
羅頭陀望著遠處那個豁開一角的大墳包,沉默不語。
拓跋三娘催促道:“老五別偷懶!”
羅頭陀說:“灑家至今有一事不明,羅剎鳥說他們根本沒在那墳包附近設伏,況且就算是他們的人,射中目標的箭怎麼能憑空出現在封閉的墓室內?小姑娘當時擊落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此話一出,一時間無人接應,墳地上荒草茫茫,陰風嘯叫,眾人注視著那黝黑深邃的墓門洞穴出神,許久之後,許抱真徐徐道:“說不定,真是那種玩意兒……”
經年累月被盧氏家族死者和生者的怨念、貪婪、憎恨所滋養,從積屍之氣中誕生出的怪物——羅剎鳥。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謎底再也不得而知。
片刻後,土坑終於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