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撫摸自己晶瑩剔透的手臂,看著面板下面青色的血管,心道就算沒有公主封號,但她身體裡流動的血液依然來自高祖太宗。往日則天大聖皇帝也曾身陷感業寺,孤立無援,她鍥而不捨東山再起。而今自己也被困在翠微寺,還比武皇多留下一頭青絲呢。
她的血來自最高貴的李唐皇室,也來自最不屈的武周血脈,怎麼能遇到挫折就束手等死?
再仔細想來,這事或許是針對韶王而來。立嗣之事雖然暫時不提,兄長也被貶至幽州,但朝中暗地支援他的依然有幾位極有重量的大臣,太子之位懸而未決,也未必不能翻盤。
她從首飾包袱裡拿出一柄玉背梳箅,通了通頭髮。她往日以自己秀髮濃密為傲,不管多麼高聳複雜的髮式,都不需要用假髻填充。
如今身邊沒有婢女,想把頭髮攏在一起都做不到。抓住左邊,右邊就散了,攏住右邊,左邊又亂了。最後只好左右兩邊各簡單挽了個髻,腦後剩下的大宗頭髮編成一條辮子垂在背上。
昨天被金吾衛狠踢了一腳,當時激憤欲死渾然不覺,今日梳頭的時候只覺肋下灼痛,悄悄解開羅裙察看,但見青紫一片,輕輕一碰,疼得直抽冷氣。
十三郎從門口探頭進來,喜道:“你可算醒了,我夜裡看了你幾次,就怕你想不開,涼了。”
“小孩兒家口無遮攔。”公主嗔怪一聲,也不想昨天是她自己尋死覓活,呼天籲地。
“喏,大師兄昨夜去了一趟城裡,買了貼膏藥給你。我把石頭燒熱了,你將膏藥烤軟,自己貼上吧。”說罷用鐵鉗夾來一塊燒成炭黑色的石塊,又遞給她一張塗在油紙上的膏方。
萬壽公主從小活潑好動,曾經打馬毬、圍獵玩樂時也不是沒受過傷,只是那時有成群的御醫侍兒精心照料,父母兄弟齊來探望,哪裡需要她自己化膏上藥。
現在不比從前,有藥可用已是運氣了。她鼻子一酸,眼睛發熱,趕緊拋下念頭,當下接了膏,小心在石塊上烘軟化開。一邊烘,一邊想那姓韋的小子倒是面冷心熱,眼睛也尖,她被踢這一腳自己都不覺,他倒是隔著許多人看見了。
貼上膏藥,穿好羅裙,公主見韋訓的匕首還插在柱子上,順手拔了下來。
這匕首長約八寸,犀角為柄,看起來已經很舊了。刀身不知道用什麼材料鍛造的,呈現一種奇異的灰黑色,乍一瞧灰撲撲的並不起眼。迎著陽光細看,只見刀身隱約有曲折婉轉的流水紋理,與金屬融為一體,摸著卻沒有凹凸感,頗有古韻。
靠近刀柄處篆刻著兩個金文,她雖然擅長書法,但對上古金石之學並不瞭解,依稀只認出一個“魚”字。
韋訓昨日把匕首插在柱子上似乎沒費絲毫力氣,公主試著揮舞了一下,還沒切到什麼,十三郎急忙叫停:“小心!這匕首快得很,你還沒察覺到,身上的零件就掉下來了。”
“哪兒有那麼誇張。”公主以為十三郎不願意自己碰他師兄的東西,用上力氣想把匕首原樣插回柱子上,哪知無聲無息直沒至柄,方知他所言不虛,這不起眼的匕首確實是一柄利器。
十三郎並不著急離開,坐在門口廊下跟她聊天。
“你師兄有馬麼?那麼快又去一趟長安?”
十三郎撲哧一笑:“我們這等窮人,一片遮頭的瓦也沒有,哪裡可能有馬。大師兄腳力極健,說去就去,說回就回。”
公主回想起昨日自己在安化門前的屈辱,此時越想越是奇怪,頓時疑竇叢生。
質問道:“他自稱無籍浪人,從哪兒得來公驗過關進城的?再說京城宵禁,暮鼓之後城門坊門都關了,街上有金吾衛巡邏,他又從哪裡買的膏藥?”
“唔,貓有貓道,鼠有鼠道。”小孩兒含含糊糊,企圖矇混過去。
公主哪裡肯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