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傳奇故事的曲折劇情中時,霧氣沉沉的雨幕之中,逐漸映出一個影影綽綽的女子剪映。
她手持破舊油紙傘、懷抱琵琶,無聲無息出現在客棧門外。身材高挑,膚色雪白,看容貌似乎有鮮卑或是胡人血統。穿一襲顏色陳舊的五破裙,鬆鬆挽著蟬鬢,青絲只插著一根骨簪,看打扮很是落魄。雖然風流嫵媚,眉眼之間卻上了年紀,可能三十多了,也可能四十幾歲。
女子一步三晃飄然而至,收起紙傘靠在牆邊瀝水,拂去身上雨珠,找了張角落裡的椅子默默地坐下了,不時如西子捧心般捂著胸口咳嗽喘息,芊芊弱質,使人心生憐惜。
聽見咳嗽聲,以為有客人上門,店主出來看了一眼,見是這樣一個女子,竟然不願招待,連水也沒給一口,轉身又進去了。
說書人講得口乾舌燥,喝了口熱茶,往那女子方向瞧了一眼,低聲對寶珠說:“她們老了也很可憐,別管年輕時顏色多好,年紀大了沒人贖身,只能當遊女苟延殘喘,要是生了病,就只能等死了。”
寶珠因那女子長得貌美,已經打量了她幾回,聽說書人這麼講,疑惑地問:“遊女是什麼?”
說書人嘿嘿一笑,不覺流露出鄙薄神情,“就是李娃那樣的娼門女子,老了沒有固定住所,在街頭流浪接客,就是遊女。”
寶珠倒吃了一驚,宮廷宴會上也有罪臣家眷充入掖庭為奴的官妓表演歌舞,但民間的妓女她卻是第一次見,也不知道旁人怎麼識別的。難道單身貌美的女子在夜裡獨自行走,就表明了一種特殊含義?
因為好奇,她又多瞧了幾眼,那女子回望過來,與她眼神交匯,便抱著琵琶嫋嫋婷婷地走過來,坐到她的對面,含情脈脈地問:“小娘子想聽曲麼?奴彈琵琶是一把好手。”
她嗓音柔媚入骨,一句話打了十八個彎,尾音嬌顫顫的,彷彿要搔進人心眼兒裡,連寶珠都莫名臉紅了,只是說完這句話,遊女又蹙著眉頭以袖掩口輕輕咳起來,眉目間病懨懨的盡顯疲態。
說書先生見有人來搶這唯一的顧客,立刻嫌棄地驅趕她:“癆病鬼別湊那麼近!仔細皮肉髒了椅子,別人怎麼坐?”
遊女並不著惱,笑盈盈地說:“先生別那麼吝嗇,都是街頭刨食,讓奴也佔個便宜。”
寶珠以為所謂妓女接客就是以陪人玩樂歌舞維生,聽她自薦琵琶,便說:“那你彈一個曲子來聽聽。”
遊女含笑應了,從防水的皮袋中取出五絃琵琶抱在懷裡,說書先生冷哼了一聲,放下摺扇開始喝茶,只當是中場休息。
遊女從袖中抽出雙手,竟然不用撥子,僅靠指頭撥弄琴絃。寶珠見她這雙手飽經風霜,比尋常女子大了一圈,手背青筋凸出,十指修長有力,也沒留長指甲,只以指尖弄弦,發音比撥子還要清脆,著實令人納罕。
皇室自玄宗以來都極喜歡絲竹歌舞之事,天下高手都被囊括在宮中,無數樂師刻苦鑽研技藝,寶珠的母親薛貴妃便是大唐最優秀的音律宗師,最擅長舞藝和琵琶。寶珠自己雖然沒有學過,卻對這些技藝有極高的鑑賞水平。
遊女彈的是一曲《綠腰》,這是首廣受歡迎的流行琵琶曲,上至宮廷下至民間,每個彈琵琶的人都會學習,本來是為女子軟舞伴奏的樂曲,講究輕盈柔美,這遊女指下彈出,卻有種鏗鏘有力的節奏感,別有一番韻味。
遊女一邊彈,一邊愁思綿綿地說:“奴的嗓子本來也是極好,可惜曾被一個無情無義的小郎君施暴重創,傷及肺經,遇到這樣陰天下雨的時節就咳嗽不停,再不能唱曲了。”
寶珠聽她說得可憐,也覺憐惜,問:“竟有如此鐵石心腸的人,捨得下手打你這樣柔弱的女子?”
遊女語調悽婉地道:“是啊,奴本來傾心仰慕那小郎,有意試探,坦誠相對,誰想被他傷心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