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雪光中化作一筆模糊的石黃色。
高曜嘟嘴道:“父皇總是很忙,不肯多陪孤一會兒。”
我捏捏他的小手道:“皇上不僅是殿下的父皇,還是全天下的君父,身系江山社稷的萬千人事。殿下要多多體諒才好。”
高曜仰頭道:“孤怎能不體諒父皇?孤只是想念父皇。”
玉機詞(四一)下
晚上有家宴,高曜早早跟著乳母李氏去了定乾宮。難得晚間不用陪伴高曜寫字,我帶著綠萼等人唸了兩句書,便盤坐在南廂的榻上臨帖,綠萼和小西她們仍是坐在下首習字。天色全然暗了下來,但窗紙上仍有幽暗的青光透出,那是院中的雪光。南廂中靜的只餘炭火偶爾的畢剝一聲,炭盆中早已埋下的栗子裂了幾顆,漫出一股清鬱的香氣。面前熱騰騰的奶茶早已溫了下來,我端起甜白瓷碗,一口飲盡。綠萼見狀放下筆,端起瓷碗道:“姑娘怎麼不用滇紅兌了牛乳來做奶茶?這茶雖好,怎比得上滇紅?”
我的筆端未有絲毫凝滯,微微一笑道:“奶茶是北疆草原上的遊牧部族用青磚茶和以羊奶、馬奶,加了酥油烹煮而成的,據說滋味很是腥臊。如今有這樣的紅茶和鮮牛乳可用,已是相當美味,何必再用滇紅?滇紅雖好,但性浮,用多了只會增添暴躁之氣。”
綠萼笑道:“奴婢不過說了一句,姑娘就說了這麼一大篇。”
我側頭笑道:“貧嘴。去沏一杯綠茶來。”
綠萼拿起空碗,掀起厚重的豆綠色暗花布簾正要出去,忽聽簾外錦素的聲音嬌聲道:“姐姐這裡好香。姐姐在做什麼?”
我連忙放下筆道:“妹妹來了,快請坐。綠萼,再去端一碗奶茶過來,請於大人也嚐嚐。”
只見錦素穿了一身梅紅色和合如意鑲白狐皮的長袍,一張秀臉裹在雪色風毛之中,更顯嬌小清麗。錦素脫去外袍,露出裡面練色薔薇曲裾,施施然坐下,隨手翻了翻我的字帖,笑道:“姐姐喜歡顏體?也是,顏體間架勻稱,筆致柔韌,和姐姐的性子相合。”
我抬起右手,在花鳥眉紋硯上重新蘸了墨,微笑道:“前次看妹妹抄寫《莊子》,用的是秀逸的柳體。但延襄宮匾額上用的卻是漢隸之體。妹妹於書法上的造詣,我是追趕不上了。不過趁閒,略練幾個字,好不教人笑話罷了。”
錦素道:“書法一道,練的是心手一致,字好不好倒在其次。況且,姐姐的字,頗為挺秀,自有一段傲然風骨在其中,又偏偏含著顏體的珠圓玉潤。依妹妹說,倒頗有些與眾不同。妹妹臨帖頗多,但說到自然而然的風度,可是遠遠不如姐姐了。”
我伸出右手食指輕輕點著她的眉心道:“錦素妹妹這會兒來究竟是做什麼的?還沒開聲便說了這麼一大車子奉承話。”
錦素笑道:“姐姐對我極好,奉承姐姐,妹妹很樂意。大殿下去了家宴,妹妹不過無事可做,因此來與姐姐講談講談。”
正說著,紅芯和小西她們已經寫完了當日的功課,各自拿了幾篇寫滿了字的宣紙請我檢閱。我一一看過,錦素掃了一眼道:“連紅芯都寫得這樣好了。還是姐姐有恆心,若換了妹妹,可懶怠這樣日日教人唸書寫字。”
我向紅芯指出那一筆寫歪了的字,又向錦素道:“一日不過念幾句書,寫兩篇字而已。反正我和二殿下總是日日都要習字的。”
紅芯道:“這半年來奴婢們隨姑娘讀書,也知道了很多做人的大道理呢。”說著收起那幾篇字,行禮道:“於大人請寬坐,奴婢去做些點心來。二位大人是要下棋還是看書?不若讓奴婢去外間選兩本書進來?”
錦素拿帕子掩口笑道:“紅芯果然有學問了,都能替姐姐選書看了。”
我點頭道:“紅芯,去外間將我近日新得的兩本書拿過來,把圍棋也拿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