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由以敲奏玻璃樂器般的音色述說著。
「家父……對他人總是不苟言笑,非常可怕,對我卻十分慈祥。家父管教得很嚴格,我也曾經挨罵過,但我從來不討厭家父。雖然沒有家父時常陪我玩耍的記憶,但是正因為次數不多,印象也特別深刻……對,家父曾經在簷廊為我拍手鞠。年幼的我連雙手都拿不住的大手鞠,被高大的家父拿起來一拍,看起來竟小巧玲瓏極了,我覺得滑稽又好笑……」
益田以前住在長屋,後來搬到文化住宅,他成長的環境中,無法想像有簷廊的光景。
「家母是個端莊高雅的人。我一直希望能夠變得像家母那樣。所以即使被嚴格地管教,學習禮儀,也完全不以為苦,對於遲早要嫁到父母決定的人家,也不覺得抗拒。家母很內斂,很勤快,無論什麼時候,都絕不粗聲罵人。她總是待在廚房裡,在爐灶前煮飯,要不然就是切菜……」
有爐灶的生活‐‐也與益田無緣。
「我……」
布由如同玻璃珠般的雙眼空虛,彷彿念誦看不見的稿子似地淡淡地說道。
「……我有個哥哥。還有一個和哥哥相差一歲的甚八哥,他是叔公的孫子,所以算是我的堂兄弟吧,他和我們住在一起,雖然長大以後成了傭人,不過我們三個人就像親兄妹一樣地長大。」
益田連個兄弟姐妹都沒有。
「……家兄徹頭徹尾地溺愛著我,無論大小事都照顧我。我一哭他就抱我,我抓到的蝴蝶飛走時,他會在原野上不斷地為我追捕。家兄還說『我不要讓布由嫁到別人家』……不過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
「蝴蝶啊……」
益田成長在神奈川雜亂的市街裡,幼時家境貧困,長大後也不記得過著多富裕的生活,但父親憧憬著都市,所以益田所過的生活似乎比同年代的人略為時髦一些。因此布由所敘述的山村風景,他只有憧憬,卻無法感覺到鄉愁。
益田想像著。
山的景色、草原的景色、宏偉的古老日本房舍。對益田來說只能是想像的風景,卻是布由的現實吧。
「家祖父……是個比家父更嚴格的人,他十分沉默寡言,雖然已經上了年紀,卻十分健朗,村人打從心底尊敬他,所以我也感到很自豪。一想到村子裡最了不起的人就是自己的祖父,我就覺得高興。當然,他只是在五十人左右的小村落受到景仰而已……但我覺得村人和家祖父說話時都很緊張……」
益田不知道祖父母的長相。
所以他也不是很明白布由打從心底尊敬祖父的心情。例如說,益田有時候覺得自己的父親很厲害,但有時候也覺得父親很讓人傷腦筋。雖然覺得自己的父親還算不錯,但這個評價距離畏懼、敬畏甚遠。他不輕蔑也不尊敬自己的父親。對益田來說,布由所吐露的真情每一樣都十分新鮮。
「還有……」
布由繼續說道。
「……家裡還有父親的弟弟乙松叔叔住在一起。」
「叔叔啊……?」
「是的。家叔好像畢業於東京一所嚴格的學校,從事治學,但是身體不好,所以回家來了。叔叔總是待在小屋的房間裡讀書。他會告訴我和哥哥許多非常有趣的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