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見,救人於水火的白衣騎士,與這個阿吉寶德·瓊斯毫無瓜葛。他沒有目標、沒有希望、沒有野心,最大的樂趣是吃一頓英式早餐,再有就是自己動手修補傢什。一個乏味的人,一個老人,但卻……很好。他是個 好人。而好並不意味很多,好不會照亮人生,但終歸也意味著些什麼。她在樓梯上初見他時,就看清了這一點,就像水果攤上的水果,不用手摸,一眼就能看出哪個芒果好,簡單而直接。
克拉拉斜倚在花園的大門上想著這些心事時,已經結婚三個月了。她默默地注視著丈夫的眉毛如手風琴似的縮攏變短,注視著他腆在皮帶外面的孕婦般的肚子,注視著他白皙的面板,注視著他藍色的血管,注視著他大限將近時咽喉上兩條青筋爆出的樣子。
克拉拉皺起眉頭。她在婚禮上沒注意到這些惱人的地方。為什麼沒有呢?他當時在笑,還穿了一件白色高領針織衫,不,不是因為這些——當時她根本沒挑這些毛病,就是這麼回事。結婚那天,克拉拉大半時間裡都在看自己的腳。那天,二月十四日,很熱,熱得不得了,他們還在魯德蓋特山婚姻登記處等了一會兒,因為大家都趕在那天結婚。克拉拉記得,自己脫下了褐色高跟鞋,把光腳放在涼颼颼的地上,故意把兩隻腳穩穩地擺在瓷磚裂縫兩邊,她想用這個平衡動作保證未來的幸福。
與此同時,阿吉擦著上唇的汗水,詛咒著惱人的驕陽,汗水沿著他大腿內側直往下流。為這次再婚,他選了馬海呢西服配白色高領針織衫,看來兩樣都沒選對。熱氣逼得他渾身冒汗,汗水透過高領針織衫滲到馬海呢西服上,散發出不折不扣的落水狗氣味。克拉拉呢,則是一隻地地道道的貓科動物。她身穿一襲傑夫·班克斯設計的褐色羊毛裙,戴著一副完美無缺的假牙;裙子露背,牙齒潔白,總體效果很有貓科動物的味道——一頭身穿晚禮服的黑背豹,肉眼無法分別開羊毛和克拉拉的面板。灰塵飛舞的陽光穿過高高的窗戶照到等待登記的情侶身上,克拉拉對陽光作出的反應也和貓一樣,把背露在陽光下,很像貓伸開四肢的樣子。輪到他倆時,連登記員都朝這對不般配的新人揚起了眉毛,他什麼人都見過:人高馬大的女人配精瘦如鼠的男人、笨重如大象的男人配機靈如貓頭鷹的女人,如今則是貓配狗!
“你好,神父。”阿吉說。
“他是登記員,阿吉寶德,你這個老笨蛋。”老友薩馬德·邁阿·伊克巴爾說。他與他小巧玲瓏的妻子阿薩娜被從結婚貴賓室叫進來做結婚證人,“又不是天主教的牧師。”
“對,當然了。不好意思。太緊張了。”
繃著臉的登記員說:“可以開始嗎?今天像你們這樣來登記的人很多。”
各種各樣的事情構成了婚禮。人家給阿吉一支筆,他寫下自己的名字(阿爾弗雷德·阿吉寶德·瓊斯)、國籍(英國)、年齡(四十七)。他在“職業”一欄上猶豫片刻,最後決定寫“廣告:(印刷傳單)”,然後簽字走開了。克拉拉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克拉拉·伊菲金妮婭·鮑登)、國籍(牙買加)、年齡(十九)。她在職業一欄上沒看到相關內容,就徑直找到虛線,用筆一劃,然後伸直了腰,變成了瓊斯太太。這位瓊斯太太和她的前任毫無相同之處。
然後他們走出屋子,來到臺階上,在這裡,一陣微風揚起別人撒過的二手五彩紙屑,拋到這對新人身上。克拉拉同參加婚禮的僅有的客人——兩位身穿紫色絲綢衣服的印度人正式見第一面。高大英俊、牙齒雪白、殘了一隻手的薩馬德·伊克巴爾不停地用那隻好手拍她的背。
“這是我出的主意,你知道,”他翻來覆去地說著,“我出的主意,結婚是我的主意。我早就認識這位老弟了,什麼時候來著?”
“一九四五年,薩姆。”
“我正想告訴你可愛的妻子呢!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