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興修運河,並非當今天子之意?”,虛言輕聲地問道。他現在更理解當年啟蒙師長提起陳朝世家大族時肅然起敬的模樣,單憑著可以傳承著這些外人無法看到的事實,就已非同一般。
“敏行,這樣的國家大事又怎麼能臨時起意?運河之事,自太祖時起,就數度提起,又數度放下。只不過是當今等不及罷了……”,周顯細心解釋著,可不知為何突然一下子興致全無,揮了揮手,示意著虛言把圖收了,閉了雙眼,倦倦地靠在了椅上。
“軍國大事,應當也講機運吧?就象馮乾將軍定南召內亂,不就是他在獲知戰機後突發奇兵,當時朝廷不都還要問他擅動兵馬之罪?”
“若不是早有準備,馮乾會恰恰好地就在象郡一帶等著?南召事,少說也籌劃了三四十年。”
“三、四十年?那就是從武宗時起?”,虛言停了手上的針,暗自換算起了陳朝與南召兩邊的紀年。
周顯搖了搖頭,輕嘆了口氣,“四十年前,我也才年方弱冠,那時……”
“阿爺……阿爺!燕州的事,先想法子!”,曼雲急了,使勁地搖了搖阿爺的手。
這一老一少卻臭味相投的兩個男人追古溯今地談著,已由北至南,劃過了陳朝全境。他們心懷天下,她理解,但是說到底,她不過是隻想護著自己人的小家雀,不相干的事,她不想糾結著了。
“好!好!”,周顯尷尬地笑應。能被孫女信任是好事,但是想個法子就能解決問題,在他看來,實在是孩子氣。
阿爺應當是想左了。入耳的應和聲帶著敷衍,曼雲聽得出。
她暗自狠了狠心,顧不得掩飾,直接道:“阿爺!我說給燕州想法子,不是你們說的那種大事。也就是想著,有沒有什麼法子,能讓外祖父一家在燕州多條退路。本來我想著是若他們能有些私倉糧草,可以多養些私兵,如果有事發生,他們好躲著就好。”
屯私倉,養私兵。這是前世裡在雲州的景國公做過的事情,否則若是毫無預備,蕭家又怎麼能捱過泰業年間的亂戰。
“雲姐兒,你說的有事是什麼意思?”,周顯驚訝地反問道。
“我聽大舅娘說的,皇帝陛下的身子不好,很快會換新天子的。我是想……是想……要是新天子對杜家不好,怎麼辦?”
“雲姐兒!難道,你知道……”,周顯坐直了身子,兩眼灼灼地直盯著曼雲好一會兒,欲言又止。
“阿爺!我只是聽著大舅娘說的,很怕。雲兒,不想有事!”,周曼雲把眼兒一閉,撲進了周顯的懷裡,摟住了他的脖頸,試圖賴了過去。
可惜雲姐兒是個女兒家!周顯的手,拍了拍曼雲的後背,眼中淚光輕閃。
好半天,周顯才輕聲地對曼雲交待,道:“等會兒,去請了你舅娘過來,我會跟她提個醒兒的。”
“只提個醒兒?”,曼雲的小嘴扁了起來。
“雲姐兒!你信阿爺,也要信著你的外祖,只要他那邊曉得要做準備,他會做的很好的!”,周顯對親家還是很有信心的。他細想了下,確如曼雲所言,有些事還是必須清楚地告知杜家。
待等周顯與蔣氏談話時,將曼雲當閒雜人等掃地出門……
“阿爺,都跟舅娘談了些什麼?”,一直關注著宴息室動靜的曼雲,牽著師父的手,仰頭相問。她剛看見,與周顯私下談完話的蔣氏雙眼紅腫地離開院子,顯示著阿爺所謂的提醒,內容應當很是嚴重。
“不知道!”,同樣被掃出門的虛言臉上凝著一層薄霜。
如果阿爺和大舅娘不肯說,確實是沒法知道的。曼雲的眼睛骨碌一轉,道:“師父!就上次在豐津,你給我大伯孃用的那種藥,還有嗎?有點果子酒味,直接往空中噴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