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畫請回之後,辦公室裡的電話明顯增多,都是各個實驗室的人探問名畫的情況,每次我都痛快地說:沒問題,還在,好著呢。飯店公關部的劉先生每天都來,他的任務就是負責看守《空山雨後》,樸一凡不怎麼理人家,把人家當特務,可我不這麼想,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職責,社會分工不同。我和劉先生很快成了朋友。我們坐在一起聊大天,下五子棋,相處得異常融洽。
這一陣的實驗進展得比較順利,思路完全是樸一凡設計好的,只是觀測資料有一部分明確支援他的想法,另一部分卻十分凌亂不好解釋。資料記錄一摞一摞在他面前疊放起來,這是我們的習慣,觀測這種體力活兒由我們來做,完事之後腦力活兒都屬於樸一凡,由他來分析資料,去粗取精,去偽存真。實際上我們基本上就是樸一凡的一隻人工望遠鏡,他才是計算機。
週四按照慣例是要開會的,我清晨回來,交了資料,就回宿舍睡覺。傍晚起來,洗漱一番,吃一包方便麵,就來實驗室開會。樸一凡一直坐在長條桌前,但這一次沒有凝望《空山雨後》,而是抱著頭看著資料發呆。
&ldo;不對,程宇,我被一個問題卡住了。&rdo;樸一凡晃著頭悶聲說。
&ldo;什麼問題?&rdo;我問。
&ldo;關鍵是我把這個問題忘記了。&rdo;樸一凡說著無辜地抬起頭,我非常驚訝地看到樸一凡臉上呈現出一種從未出現的惶恐表情,這種表情對他這樣極其自信的人是不該有的。
&ldo;你是不是累了,盯得時間太長得歇一會兒,然後你就會好的。&rdo;我勸慰道。
說完我就去開會,會議開到一半時,樸一凡進來了。他在一個角落坐下,一言不發。大家又浮皮潦草地講了十分鐘就再也沒什麼可講的了,一起齊刷刷地望著他。這時頭頭捋捋頭上較少的頭髮,有點討好地說,&ldo;小樸,你是主力,你談談吧。&rdo;
&ldo;我沒什麼可談的。&rdo;樸一凡抬起眼皮白了大家一眼,他說,&ldo;我是來請假的,我想休假。&rdo;
樸一凡就這樣強行休假了,不管頭頭同意不同意,他算是達到了告知義務。然後樸一凡就開始收拾行裝,準備出去旅行。我問他去哪兒,他什麼也不說。奇怪,真是奇怪。樸一凡這一回怎麼表現得如此落寞頹唐,他不應該這樣啊。
那天清晨,當我做完觀測,睏倦地走進實驗室時,樸一凡已經不再坐在長條桌前。那幅《空山雨後》孤零零地掛在牆上。我有點不習慣地坐下。這個實驗室沒了樸一凡就象少了靈魂一樣,那張桌子似乎也少了傾訴的慾望,所有的資料都沉默下來不願再張嘴,我知道它們並不欣賞留下來的另一個主人。
中午時分,我被推醒,睜開惺忪的睡眼,劉先生站在我面前,他問&ldo;怎麼不回去睡?&rdo;
&ldo;困了,在這兒看了會兒實驗資料就著了。&rdo;我說。
&ldo;哎,這兩天怎麼沒見到樸先生。&rdo;劉先生又問。
&ldo;忘了告訴你,他休假了。&rdo;我說。
&ldo;噢?&rdo;劉先生頗感意外,他隨即瞟了一眼那幅名畫,它完整無缺,堂堂正正掛在那裡。樸一凡安的那個玻璃罩子還好好地上著鎖,鑰匙在我們手中,劉先生下意識地鬆了口氣。
兩個星期很快就過去了,這兩個星期沒有任何人有樸一凡的訊息。白天有空閒時,我就去實驗室陪劉先生。這一回我們兩個人成為了凝望者,但我們和樸一凡完全不同。劉先生是生活的凝望者,凝望是他的工作,也就是生存的手段,他不管面前是什麼,山峰也好,鋼鐵也好,名畫也好,只管凝望就好了。而我則是一個空洞的凝望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