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給夫人端來的淨水需放在哪裡,夫人是要洗漱還是……哎呀,你的手怎麼流血了?”
已到嘴邊的話終又重新嚥下,我悵然若失地低下了頭。
他果然還是走了!
主意
陰家這回並沒有跟著漢軍舉家遷都洛陽,除了大部分宗族仍留在新野外,就連原居宛城的百來口人丁也沒全部跟過來。陰識帶著妻子和二弟陰興等十多口人暫住在洛陽城上西門大街,漢代的城池皆是坊市分開,上西門附近是處市集,那裡龍蛇混雜,顯然並非是長久居住之地。
我以前常常因為住的地方靠近圜闠而興奮不已,畢竟出門就能買到東西,逛集購物乃是我的人生樂趣之一,可是現在回想起來,不禁對陰識的別有用心有了一番新的認識。
古語有云:小隱於野,大隱於市。陰識的做法,也許正好與他處世不偏不倚的求存心態相吻合,況且,市集乃是聚集人氣最佳的地方,三教九流之輩皆出沒於此,陰識若要收集和傳遞情報,這些人也許正是最好的媒子。
我帶著琥珀也擠到了這處不大的宅院,之前我曾想過無數種解釋的理由,可沒想最後竟一種都沒用上。在這裡住了三天,不只陰識沒問過我一星半點,就連平時最愛冷言譏諷的陰興見了我,也未曾擺出一絲的不悅之色,而陰就則壓根就沒跟來洛陽,據說已被陰識遣回新野老家,伺奉母親。
我隱隱嗅出一絲不尋常,可待在房裡納悶了三天也沒找不出究竟是哪裡不對勁。我未出嫁前在家向來嘻嘻哈哈,沒一刻安靜,突然之間像這樣什麼都不做的閉門三天,想不引人注意都難。可我的一切反常,偏偏落在陰識、陰興兩兄弟眼裡卻是視若無睹,怎麼也沒想到,陰家上下第一個忍不住好奇和關切之心,敲響我房門的人竟是我的大嫂柳姬。
柳姬跪坐在席上,因為怕膝蓋著涼,來串門時,她的貼身婢女翡翠手裡還專門拎來了厚軟的墊子。她已經有四個多月的身孕了,肚子雖然不顯大,可我瞧她正襟端坐的模樣也委實替她吃力,於是便請她上榻。
柳姬搖著手婉言謝絕,她在新野素以溫柔嫻淑著稱鄉里,陰識這幾年納的幾房小妾都是她主動張羅的,且從不以正妻的身份欺壓那些妾室。婚後這幾年她一直未有所出,可我的侄子侄女們倒也沒見得少添,只是不管怎樣她的身份在妾室們的眼中都高高擺那呢,她是正妻,是主母,妾室們在她跟前和翡翠這樣的奴婢沒多大區別,即便是最受寵的姬妾到了她跟前,也得乖乖的按照尊卑禮節給她磕頭,聽她任意使喚。
漢代的宗族很講究身份,也就是要求子嗣嫡出。親不親生的沒關係,哪怕是外頭抱養的養子,只要名分上是正房所出,這孩子的身份和地位就明顯得比其他兄弟姊妹高出一個級別。如果是長子嫡出,那就更厲害了,只要他老媽不犯大錯,沒被休棄,那他就是未來的家族掌門人。
我悄悄瞄了眼柳姬短袖遮掩下的腹部,甭管陰識有多少兒子,只要她這一胎是個男孩,那他鐵定就是我陰氏一族的宗子,未來的宗主。
在現代看多了清宮劇,裡頭常被掛在嘴邊的一句臺詞叫“母以子貴”,可這話擱在漢代得倒個個兒來,換成“子以母貴”才是正解。甭管將來孩子多聰慧,多討人喜歡,嫡出就是嫡出,庶子就是庶子,老媽的身份就是孩子未來命運的保障,這是打從一出生就註定了的。
“小姑在想什麼那麼出神?”
“噢!”我回過神,發覺自己神遊天外,短短五分鐘,我胡思亂想的竟然扯到了那麼深遠的家族問題上。
柳姬雖然正坐,可身子卻下意識的稍稍前傾,一雙手也未曾放在大腿上,而是護在了腹部。她臉上笑容雖淡,但眉宇間露出的卻是真情實意的母性溫柔。我心中一動,忽然想起鄧嬋來,一時間悲切之情更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