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師弟你能再跑快點嗎?這林子裡鬼影幢幢的,我跟你說我是真慫。前頭左拐直走。師弟你是不是累了?我看你脖子都發白了,要不這樣,我給你哼個豬八戒背媳婦的調子鼓鼓勁?”
“……師姐若能專心指路,玄霄更將感激不盡。”
“哎呀我就說你這孩子不夠坦誠,你太陽穴那條青筋分明在說‘再BB老子跟你拼了’。”
夙滄伏在玄霄背上緩過一口氣來,又開始如往常一般地貧嘴耍賤。玄霄此時卻提不起興趣與她相爭,一方面是因為背上百來斤的分量實在不容忽視,而另一方面,自然與方才驚鴻一瞥的“某樣物事”有關。
“師姐。”
玄霄沉吟良久,話到嘴邊卻拐了個九十度大彎,其中旁敲側擊的試探味道令他自己都有些齒冷。
他原以為,至少待夙滄是永遠用不著試探的。
“你我頭一回碰面時,你也曾指摘我為人不誠,為世俗禮法所拘而矇蔽了本心。”
“……呃,我說過這麼有文化的話嗎?”
夙滄將頭一歪,臉上是極誠懇的迷惘。她只記得自己當時一心要逗這古板師弟說笑,具體如何賣弄口舌,倒是記不真切了。
“大意如此。我與師姐相熟之後再回頭細思,竊以為師姐跳離萬物之外、自守一心清明,當得上‘至情至性’四字,更兼長存善念,亦不失為一方大道修行。當初與我相見時所說,也確有其道理。”
“哦、哦。前面的樹叢應該是幻術,直接衝進去就是。那個,謝謝你噢。”
夙滄聽得懵懂,只隱約明白玄霄是在誇讚自己,而且這誇獎比以往任何一回都更加隆重。
玄霄語出急迫,他莫名預感到自己若不趁此機會將好話說盡,以後怕是再也說不成了。
“……師姐還曾說過。你若講錯、做錯了什麼,玄霄務必直言不諱,如此方能助師姐改過。”
“師弟,”夙滄忽然警惕地昂起了腦袋,“你該不會想趁我健忘佔我便宜吧?話說在前頭,善惡是非我心中自有桿秤,可不能事事都聽你的。”
她低頭只見玄霄頸項猛地一僵,自覺唐突失言,忙又放緩了口吻委婉解釋道:
“我知道,我這人看著傻了吧唧的特別不靠譜,但有些時候,有些事情,我心裡頭不知為什麼就是特別亮堂,彷彿打出孃胎前就明白了似的。我也知道你這個人很夠意思,自己要好,顧念著同門之誼所以也想要我好……但好或不好,箇中區別只有我自己懂得,你不用操心什麼。”
玄霄許久不再答話,彷彿是在揣測誑語連篇的師姐向這番剖白中放入了幾分真心。最終他只是沉沉嘆一口氣,一手託著夙滄身子,另一手不著痕跡地握緊了方才趁亂掩入袖中的“某樣物事”。
“如此,是我僭越。師姐不必介懷,一切待離開此地後再說。”
——那是方才從晚兒項圈上散落的一把流蘇,上頭綴著些稜角突兀又無光澤的小白石子,河灘邊一撈一大把那種,絲線是如狗牙互動一般的參差不齊。
這聞者落淚的做工,正與夙滄昔日親手編織、贈與玄霄賠罪的“劍穗”一模一樣。
玄霄並非敏感多疑之人,起先也只道是自己失神看走了眼,畢竟天下手工廢千千萬,不能將所有編殘的穗子都歸於夙滄一人之手。但夙滄入山以來便對鬼車嶺中的機關佈置懷有奇妙感應,彷彿瞭若指掌,卻又自稱全無記憶、從未踏足,只以個不著調的“直覺”搪塞,分明是有內情相瞞的模樣。
如今村中活屍身上又出現了與她畫風相仿的飾物,玄霄若再不心生疑念,大約也可以改名叫靖哥哥了。當然不是指玄靖。
夙滄與鬼車嶺的殭屍部落之間,必定存在什麼他所不知的聯絡。
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