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收了,天幕還是黑的。奔勞了一天,大夥兒各自去休息。尤其是裴真、穆知深和喻聽秋三個,畢竟是肉體凡胎,腦袋一挨地就睡了。四下裡黑漆漆,他們擔心鬼母發現行蹤,連篝火都不敢生。百里決明坐在裴真邊上,默默釋放降了溫度的地煞火。周遭暖和了許多,濕潤的空氣漸漸變得乾燥。外圍寒涼的空氣遇上被百里決明烘烤過的氣流,形成了一層薄薄的白霧。
百里小嘰從百里決明的衣袖裡掙出來,攀著他的手臂躍上他的腦袋頂,再用尖尖的小喙梳自己潮乎乎的絨羽。這瘋雞是在裴真的包袱裡發現的,裴真很無辜,說他也不知道百里小嘰怎麼會在他包袱裡。反正這雞是瘋的,出現在哪兒都不稀奇。麻煩的是它是尋微的雞,百里決明得看著它。出門在外的時候,百里決明的頭髮就成了它的窩。
這瘋雞不掉毛吧?百里決明鬱悶地想。
裴真睡得不深,察覺到熱度,悠悠醒了。睜開眼,正看見百里決明的側臉。
裴真笑眯眯地挪近百里決明,腦袋一歪,靠在他的肩頭,裴真輕聲道謝:「謝謝前輩做我的暖爐。」
溫熱的身子貼住百里決明的臂膀,百里決明霎時身子僵硬。
他別過臉,頗有些不自在地嘟囔:「本大爺討厭濕漉漉的地方,所以放出『地煞火』,才不是為了你。」
他的話兒欲蓋彌彰,裴真笑了笑,摘下自己的髮帶。髮帶一鬆開,如瀑青絲便洩在百里決明的肩頭。師尊慣會嘴硬,前頭他情急之下吞下髮帶,現如今那根髮帶不知如何了。鬼怪只食精血魂魄,活人食物吃不得,更遑論連活人都吃不得的髮帶?
大約被他摳喉嚨嘔出來扔了吧,裴真唇畔笑影越發深了,師尊是天下最可愛的鬼怪。低眸將髮帶系在百里決明的手腕,又附在他耳邊低聲道:「裴真無所有,聊以髮帶相贈前輩。日後前輩不必用衣袖遮掩,大方露出來吧。」
百里決明臉頰發燙,故意裝作不在意,哼道:「定情信物麼?你小子還挺會來事兒。」
臉燒得越來越厲害了,裴真捱得太近,他發梢的香氣讓百里決明心裡的禽獸蠢蠢欲動。必須找件事兒做,轉移注意力,百里決明開始數人數,確認沒有人掉隊。馬匹邊上五個鬼侍,初一初二初三圍坐在一顆芭蕉樹下,穆知深盤腿坐在另一側閉目養神,喻聽秋靠在一顆老榕樹的數根底下,埋頭正睡著覺。
不多不少,加上百里決明和裴真,一共十二人剛剛好。
很好,沒人掉隊。
就在這時,喻聽秋靠著的樹根後面探出了一顆黑漆漆的人頭。隔得太遠,喻聽秋又剛好坐在霧氣的邊界。那人頭黑不溜秋的,籠在朦朧的霧氣裡,看不清楚容貌。百里決明心頭一驚,揉了揉眼睛,再仔細看,霧氣裡確實有一個模糊的人影。
是不是數錯了人數?百里決明又數了一遍,一、二、三、四……加上喻聽秋的確是十二人,那喻聽秋後面那個人是誰?
那人靠在喻聽秋身後,與喻聽秋是背對背的姿態,看起來十分詭異。喻聽秋睡熟了,低著腦袋,沒有覺察。百里決明推了推裴真,裴真睜開眼,百里決明指了指喻聽秋後面那個東西,對裴真做口型:
「多了一個人。」
裴真立時清醒了,同百里決明一起站起身來。兩人不動聲色,一左一右貓腰向喻聽秋後頭那東西摸過去。為了不打草驚蛇,刻意繞開了熟睡的喻聽秋,省得她驚醒把後頭那玩意兒嚇跑。
距離一步步縮短,百里決明從右側繞過老榕樹,緩緩拔出九死厄。凜冽的刀光掠過那東西的臉皮,它警覺得很,瞬間抬頭,同百里決明面對面。這一下兩人都驚了,百里決明看見,眼前正是喻聽秋的臉。
「百里決明,」喻聽秋盯著他放在刀柄上的手,懷中的祖宗劍發出殺氣,「你腦子又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