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沒有出席過這樣的活動,卻還是在那個酒會露了個面。
何式微要退的風聲已經傳了出去,這場酒會里的生面孔瞬間翻了一番,人人都把何式微圍著,彷彿有說不盡的話。駱林想上前打個招呼都難以做到,更別說是找個時間好好說話。
他只能站在會場的中心,看著臺前被人眾星捧月的何式微。
遠遠地,何式微似乎瞧見了他。他對著駱林遙遙地一舉杯,香檳在耀眼的吊燈下反射出刺眼的光,那道光一直落進了駱林的眼底。
駱林也把杯子舉了起來,杯口微微斜出一個角度。
何式微仰頭,將杯中香檳一飲而盡,對駱林笑了笑。而後他回過頭來,重新加入眾人的談話中去,眼神再沒落向駱林的方向。
駱林抿了一口酒,將杯子放回桌上,然後轉身離開,到門廳出去取自己的外衣。
所謂江湖再見,大概也不外乎如此——紛雜的談話聲響在何式微耳邊,他想的卻是這一句。
他和那些書裡的末路英雄並無不同,所有的壯志到了頭,也就只剩下護著一個人周全而已。
……
幹細胞注射的日子就在明天。駱林站在探視過道里,看著玻璃後面段非的臉。
這樣相隔著看著對方的時間,一天也就只有一個小時而已。注射後的兩週是關鍵期,醫生建議段非好好休息,不再接受探視。因此今天之後,他們就有整整十四天見不到面。
駱林在走廊這頭,從口袋裡掏出本子,寫好了字對著玻璃貼過去。段非進倉時沒帶手機,兩個人隔著玻璃聽不見對方的話,就只憑這本本子交流。駱林把字寫好了,段非看過一遍,對著嘴型跟他回應。
本子他已經用了許多許多頁,上面寫滿了各式各樣的句子。最多的大概是問詢和鼓勵,類似於“今天感覺怎麼樣”“加油”以及“再忍耐一下就好了”。另外一些句子也時不時地重複,比如“在想什麼呢”“會不會覺得無聊”“我很好”。
今天駱林的問話是——“明天就要移植了,是不是很緊張”
段非搖搖頭。
駱林低下頭想了想,寫道:“我快緊張死了”
段非笑了。可能是因為他從沒聽過駱林在現實裡用這樣的口吻說話。
“真的”,駱林寫完這一句頓了頓,補了一句“你千萬要好好的”。不過似乎是覺得不太吉利,他把整個句子塗掉了,又把本子合起來收好,放回褲子口袋裡。
段非在窗戶那頭敲了敲。這是多層的玻璃,聲音傳過來顯得極其的輕,悶得幾乎聽不到。駱林因為那細微的響聲抬起頭,看見段非抬高了右手,伸出一根食指,貼在了玻璃上。
駱林怔了一下,然後垂著眼睛慢慢地湊近視窗,微微低了頭,將額頭貼在了玻璃上。也許是因為不好意思,他不敢抬眼去看段非的表情。
隔著厚厚的幾層玻璃,段非的手指點在了駱林的眉心。
如果可以的話,一個切實的握手或者擁抱都要比這樣的接觸要好。只是在這個無聲的場景裡,僅僅是這樣的動作,就可以給他們很多的安慰。
……探視的時間到了,駱林在本子上寫下:“我走了。”
段非點了點頭。
“你要加油。十四天以後見。”
段非笑了笑,然後張開嘴——
我很想你。
駱林讀懂了那四個字,鼻子瞬間就酸了。
在他們兩個待在一起的時間裡,連話都說得不多。除卻相互坦白的那天,那些喜歡和愛的字眼再沒有在他們的交談裡出現。也許別人口中的“我想你”可以輕易地說出口,但是對於他和段非來說,就連這三個字的分量也太重了。
這是段非住院以來,第一次跟他說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