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拉姆互相是有點意思的,是那種男人對女人、女人對男人的意思,就像兩塊磁石,正好處在互相吸引的那一面。在整個西結古工作委員會里,女的裡頭就數梅朵拉姆漂亮,男的裡頭就數李尼瑪英俊且有文化,郎才女貌,看上去也是天生的一對地配的一雙。
梅朵拉姆一進父親養傷的僧舍就吃驚地叫起來:“它活啦?居然活啦?我還尋思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你就該把它背上山去喂老鷹了。”李尼瑪對她說:“看樣子你得學點藏醫,藏醫的醫術真是神了。”父親坐在地上,一手摸著大黑獒那日,一手摸著岡日森格說:“我聽喇嘛們說,它前世是一隻阿尼瑪卿雪山上的神獅子,保護過許多在雪山上修行的僧人,它死不了,永遠都死不了,佛會保佑它的。”父親說這話時天真得像個孩子。梅朵拉姆更加天真地說:“原來是這樣啊。”李尼瑪說:“我覺得是迷信。”他們蹲在父親身邊,說著話,一會兒動動大黑獒那日,一會兒動動岡日森格。兩隻碩大的藏獒靜靜地臥著,它們知道這個美麗的姑娘和這個四隻眼的青年男子是父親的友好,而父親,在它們眼裡,已經是很親很親的人了。
說了一會兒話,李尼瑪和梅朵拉姆就用眼神互相提醒著,站了起來。父親送他們出門說:“快回去吧,你們有你們的事兒,我好著呢,不需要你們天天來看我。”
實際上李尼瑪和梅朵拉姆並不是想回去,而是想到曠野裡去。每次從西結古寺看望父親回去,他們都會從碉房山的另一邊繞到荒野裡。雪山高聳,草原遼闊,河水清澈,了無人跡。坦坦蕩蕩的綠原上只有他們兩個人。兩個人開始說著話,後來就什麼話也不說了,他就把她捉住了。先是捉住她的手,再是捉住她的臉和嘴,然後就捉住了她的身子。當他把她的整個身子緊緊抱在懷裡試圖壓倒在草地上時,她突然一陣顫抖,使勁推開了他。梅朵拉姆緋紅了臉說:“別這樣,我們還早著呢。”李尼瑪遺憾地說:“這裡這麼安靜,誰也看不見我們。”
儘管她不由自主地推開了他,但兩個人都不能否認,在每天去西結古寺看望父親的日子裡,他們的關係迅速地密切起來溫馨起來。這大概就是最初的愛情吧。見證了他們最初愛情的有老鷹和禿鷲,有藏羚羊和藏野驢,有馬麝和白唇鹿。它們在很近的地方看到了李尼瑪和梅朵拉姆,一點也不害怕,不僅不躲開,反而好奇地走過來,就像孩子面對大人那樣天真地望著他們。李尼瑪說:“太美妙了,簡直就是童話。”
組成童話的還有七八隻領地狗。領地狗中的藏獒,確切地說是獒王虎頭雪獒和跟它關係特別密切的大黑獒果日、灰色老公獒以及另外幾隻藏獒始終不遠不近地跟著他們。李尼瑪說:“討厭,他們跟著我們幹什麼?”梅朵拉姆說:“它們用鼻子一聞就知道你不是好人,跟過來防止你欺負我。”李尼瑪說:“我就欺負了,咋了?咋了?”說著又一次抱住了她。藏獒們轉過了身去,它們對於他和她互相間的這種“欺負”似乎跟人一樣羞於窺伺。梅朵拉姆說:“放開,放開,你別再這樣了好不好,連狗都知道害羞了。”
人對動物的猜測向來不及動物對人的猜測,尤其是那些不在草原上土生土長的人,面對藏獒的時候,總是不能善解人家的意思。獒王虎頭雪獒之所以帶著幾個親密夥伴一直跟蹤著他們,是因為它們對危險的預感比人類探測天空的雷達還要敏銳而準確。雷達是同一時間感應,而它們是超時空預知。當這一對男女第一次出現在曠野裡,它們第一次看到他和她手捉手、嘴捉嘴的時候,它們尤其是獒王虎頭雪獒就明確無誤地感覺到一種危險就像美麗的光環一樣懸浮在他們的頭頂,隨時都會套住他們。但它們又說不好什麼時候會套住,所以就跟了過來,遠遠地監視著那個人類永遠看不見摸不著、而它們一眼就能望見、一鼻子就能聞到的東西。是的,它們跟上了危險,而不是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