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守舍,一路驚險趕到縣醫院,幸好陪同過來就醫的人說都是皮肉傷,沒生命危險。雷東寶一聲不吭地叉腰站在急救室外,鐵塔似的動也不動。過了一會兒,村裡又有人陸續趕來,都是傷員的家屬,哭天喊地的。雷東寶依然沉著臉不語,兩眼死死盯著急救室門。 終於,被處理好的傷員一個個出來,正明出來的時候大夥兒幾乎不認識他了,臉上手上都纏著紗布,奇就奇在腿上一點事都沒有。若不是他出來喊聲「書記」,誰也看不出這個半身白紗的人是正明。正明看到門口的雷東寶,搶過來「撲通」一下跪在雷東寶面前。 眾人驚住,正明的妻子也不敢拉丈夫,流著淚等在一邊,等候雷東寶發落。雷東寶陰沉沉地盯著正明,嘴角越來越往下沉,身邊的兩隻拳頭捏了又松,鬆了又捏,並非不想痛揍,而是無處下拳。終於抬起大腳,一腳踹了過去,也不看正明如何承受,轉身默默走了。正明妻子這才敢驚呼一聲扶起被踹倒在地的丈夫,正明不等妻子詢問,先說「沒事,沒事,書記出了氣就沒事了」。 雷東寶悶聲走出醫院,在九月依然熱辣的驕陽下站了會兒,想了會兒,騎上摩托車趕去韋春紅的飯店,問韋春紅要了些錢,匆匆跳上去市裡的汽車,趕去火車站。他要走個回頭路,找那個去年曾經拒絕小雷家的高階工程師。吃一塹長一智,如今才痛切地感受到技術的無比重要。雷東寶手上除了一隻每天不離身的扁扁公文包,還有一袋韋春紅追到汽車站塞給他的一包吃的。雷東寶只是一閃念想了想今天韋春紅怎麼沒一句廢話,但隨即就想更重要的事,他該如何說服高工,而更麻煩的是,他該如何說服銀行。 韋春紅幾乎是小跑到車站攀著車窗才正好把吃的送到雷東寶手上,回店看到雷東寶的摩托車,心裡酸酸地想,他應急的時候毫不猶豫把她當一家人,可就是不把一家人的手續辦下。思前想後,雖然不情願,還是拿起電話掛到小雷家村辦。一個不知誰接的電話,韋春紅淡淡地說:「我姓韋,請村長立刻給我來個電話,你們書記的事。」 村裡其實都已經知道韋春紅和雷東寶的事,接電話的又是最看風向的四眼會計,四眼會計立刻抓起腳踏車去銅廠爆炸現場找士根。士根一聽皺眉:「她現在添什麼亂?」 「是書記的事,你還是給回個電話吧。」 士根「哼」了聲,勉強走進銅廠辦公室給韋春紅打電話。韋春紅沒廢話,公事公辦地道:「估計你們書記暫時沒法通知你們。他從我這兒拿了些錢去上海找一個高工了,現在趕去火車站。我想既然找人家高工救急,他總得表示一點誠意,我這兒拿的四百來塊哪兒夠,你們設法送錢過去火車站吧,如果他已經跳上火車,你們另想辦法。」 士根沒想到韋春紅說話不俗,一時有些不適應,道:「謝謝你提醒,我這就也把你的錢送過去,是……」 「那是我跟他的事,你不必插手。」韋春紅冷冷地掛了電話,她不知多煩這個多管閒事的雷士根。 士根語塞,盯了話筒好一會兒,才急著招呼一個機靈的立刻跟上他去最近的銀行取錢,飛車趕去火車站,如果沒趕上雷東寶,就買票去上海,直接趕去那個高工家。 士根想都沒有想到,他去銀行取錢這麼會兒工夫,村裡不知什麼情緒發了酵,原先還沒從驚愕中恢復過來的人們這會兒好像集體甦醒,不等士根趕去銅廠,就在半路截住他,群情激奮:「書記去哪了?」「損失有多大?」「堅決要求撤雷正明!」「銅廠會不會垮?」「我們的錢怎麼辦?」…… 士根被堵在半路一一作答,但是越答問題越多。最後的問題,一致指向村裡問個人借的錢怎麼辦,有人已經喊出要村裡立即還錢,還不出就要正明這個罪魁禍首變賣家產負責。士根發現這樣下去沒個完,眾人根本不是要他回答,而是需要拿他作標杆撒他們的氣。他很想對著大家大吼幾句,甚至抓住幾個無理取鬧的扇個耳光,可他秀才脾氣,學不來雷東寶的霸氣,他除了解釋再解釋,沒其他辦法。士根又急又累又餓,唇乾舌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