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姌閉上眼,腦裡還殘留著方才離開主殿看到天師塑像的異像和聲音,她問寶綠是否看見,寶綠卻一臉茫然說沒有。一時之間衛姌也難以分清是不是恍惚間她生出了幻覺。
三元觀是山中清修之地,夜間更深露重,寒風簌簌。
睡到半夜,衛姌卻被熱醒,睜眼看見窗外火光一片,煙霧從門縫往裡鑽,只須臾功夫整個房間就充斥著燻人嗆眼的濃煙,她倉促間吸進一口,眼睛和喉嚨瞬間一片辣疼。
客房是錯落間隔的小院,她住在最偏僻的一處,外面有道童人敲鑼喊著走水,又有僕役婢子驚呼,亂成一團。這些聲音也隔著院落顯得有些遠。
衛姌下床披上外衣,捂住口鼻,耳邊聽到寶綠驚恐呼叫娘子的聲音。她轉頭一看,火苗已經從門縫下竄入,熱浪滾滾,只一眨眼,火苗已經從外及內,順著門框攀延,竄上木樑。
外間呼叫越發倉皇急促。
門前火光刺目恍如白晝,衛姌忽然生出一絲明悟與豁然。
此生已是如此,用何種方式走到盡頭又有什麼區別。
她緩緩閉上眼,呼吸間全是炙熱的火浪,等待死亡的降臨。
眼前驟然一黑,想像中灼燒的痛苦沒有來到,四面衝擊而來的寒冷讓她哆嗦,猛地又睜開眼。
衛姌的身體被水流裹挾,沉沉浮浮漂著,她恍如夢中,驟然從一個噩夢又陷入另一個,前一刻還在火光包圍之中,下一刻卻被扔進水裡。
衛姌心頭驚惶,但水流湍急,根本沒有思索的時間。她只是恍神片刻,又被河水卷出老遠。
四周一片漆黑,抬眼可見寥落星辰綴於蒼穹。
她伸出手,想抓住借力之物,但用力兩下都沒勾著什麼,河水激流到了一處落差處,水流更急,她浮浮沉沉,隨著水流失重往下浸入水中,眼耳口鼻全灌了水,喉嚨尤其難受,倒嗆了兩口水後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命懸一線之際,衛姌激發出一股拗勁,咬牙蹬腿擺臂,身體又浮上水面。她呼吸兩口,雖不知道為何突然到了此處,只一心先擺脫困境。衛姌懂一些泅水技能。剛才順水落下後到了一片緩坡,她緩慢朝岸邊靠攏,在幾乎快要力竭之時,終於摸到岸邊砂石。
衛姌緩慢爬上岸,嘴裡嘔出河水,上氣不接下氣,大口喘息著,茫然四顧。
她忽然想起什麼,忙低下頭。
夜色蒼茫,沒有燈光,她的雙手纖細稚嫩,明顯小了一圈。
衛姌身體無法自控地顫抖起來,她驚疑不定,懷疑自己墜入夢中。可夜風襲來,寒意從濕透的衣服往面板裡鑽,刺骨的冷讓身體抖得越發厲害。
她垂著頭,披頭散髮,渾身淌水,猶如一個從夜河上岸的水鬼。
可她知道,現在的情況比水鬼更詭異,更驚悚。
衛姌閃過那個不可思議的念頭,摸了摸衣裳,進一步確定了想法。她身上是一件男子的大袖絺衫,袖擺寬大,剛才在水裡讓她手臂擺動極為吃力,當時緊急並沒有多想,現在才知道原因。
絺衫,溺水,年幼……
是那一天!
落水的事她記得很清楚,那是她十三歲那年秋季,如果真是重活一世,只有這個時間和地點能對上。
衛姌牙齒格格地響,既是寒冷,也是激動。
哥哥!
她的胞兄,衛琮。
想到衛琮,衛姌紅了眼眶,鈍痛的感覺漫上心間,頓時淚如雨下。她和衛琮是遺腹子,父親衛松罹難之時,母親楊氏正懷著胎,後來生下一對鳳胎,就是衛琮與她。因這次溺水,衛琮不見蹤跡,母親楊氏受不了刺激,犯了瘋病,精神時好時差,家裡失去未來頂樑柱,她又遠嫁,江夏衛氏這一支的沒落在今天就已經註定。
衛姌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