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下還跪著個人,腦額支在地面一動不動,觀那身影便知是丁煦寅。
看這情形,像是柳姨娘已經把丁煦寅闖的禍都招了。
她緩步上前,給三太太行禮,又走到床前貼近了看柳姨娘。柳姨娘的細密睫毛微顫了幾下,眼角邊一丁點的淚漬都沒有,可那雙烏黑髮怵的眼睛裡卻總有一股水光在泛。
丁姀不忍再看,回過身輕問自己的母親:“娘,有什麼話去我屋裡說罷?姨娘正病著,該寧心養病。”
三太太冷笑:“都是病秧子,還分什麼彼此?你可是夠孝心的,一聽我在這裡,怎麼?就這麼急著過來了?連自己的身子都不顧了?”又上下掃了丁姀兩眼,“琴依,給小姐去拿件披風來。”
春草忙道:“我去我去……”生怕讓琴依碰見夏枝。
琴依見春草跑得快,只得轉身給丁姀抬了把圈椅過來:“八小姐,您坐下罷!”
丁姀不知道母親究竟作何打算的。有些不安地坐下。
三太太又道:“我讓你過來,並非我有話說,是你姨娘有話要對你說。”斜睨跪著的丁煦寅,道,“你也別跪著了,仔細你母親看著心裡難受。”
環翠一聽就從外邊進來要扶丁煦寅。可丁煦寅卻把頭壓地死牢,怎麼拽都不肯起來,喃喃地道:“是我娘讓我跪的,我娘沒說讓我起來。”
三太太譏誚一聲笑:“罷了,你跪著罷。”
丁姀沒料到是柳姨娘有話對她說,可是當著自己母親的面,她能說出什麼話來?將目光凝向柳姨娘,柳姨娘似乎也有了點反應,伸出手來抓丁姀的手掌。
丁姀立刻握住,柔聲道:“姨娘,我在這裡,您有什麼話就說吧。”
柳姨娘緊抿的嘴角有了絲弧線,稍稍柔和了表情。她張開嘴問丁姀:“還喜歡煦哥兒嗎?”
丁姀錯愕,只得點頭:“親生兄弟,哪裡有不喜歡的道理。”
柳姨娘苦笑,噙著眼淚低聲“呸”了一口:“可惜是個不爭氣的東西。”
“姨娘別這麼說。十一弟還小,若讓先生好好勸導將來定會有出息的。”
柳姨娘抓著丁姀的手忽而一緊:“姀姐兒既然這麼說,那姨娘就把煦哥兒託付給你了!”
“……”丁姀驚愣,“什……什麼?”
“你瞧我這破身子,已經活不過多久了。老祖宗有句話說的好,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不過我這個病吶……就像是個剝不完絲的繭一樣,永遠沒有盡頭了。我想趁著還清醒,尚能說話,把能做的做了,能說的說了。姀姐兒,你是個好人,你會照顧好煦哥兒的是不是?”柳姨娘嘆氣,“再不爭氣,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只想他以後跟著你,還有口飯吃。”
丁姀偷偷瞄了一眼母親,竟然全無知覺似地,默許了柳姨娘說的這番話。她很想答應下來,可是總覺得這番決定似乎來得太過倉促與怪異。以至於聲音卡在喉嚨,連絲氣都喘地費力。
三太太這時候冷不丁道:“姨娘都這麼說了,你還不快應下?”
丁姀愣住:“娘……”
三太太眼神一睃:“煦哥兒是你爹的骨肉,這份心我是有的。”
丁姀似乎想釋然,可是怎麼都無法鬆了這口氣。
柳姨娘追問:“姀姐兒,你不答應麼?你為何不答應?你答應吧,煦哥兒若有不當之處,將來任你打罰……我只求他能無風無浪地走一輩子。”
地上的丁煦寅抽泣地厲害,一陣嗚咽低傳,卻始終不肯抬頭。
話到了這份上,丁姀固然心裡狐惑。面上也再不表現出來。連著點頭答應:“姨娘說哪裡的話,照顧十一弟,這是分內的事,請姨娘只管放心。”
柳姨娘輕笑,滿足地點頭:“我就知道……只有姀姐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