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長長地吁了口氣,緩緩釋去眉宇間凝聚起來的威儀,沉聲道:“陛下心志堅如金鐵,一旦有所決斷,無人能夠勸阻!本相併無心縱容奸佞作惡,只是無法阻止而已!”
楊帆冷笑道:“李相坐在家裡笑看樂舞,醉酒笙歌,根本不曾做過任何嘗試,你就說無法阻止?”
李昭德沉聲道:“這還用試麼?但凡事涉謀反,聖人一向是寧可殺錯不肯放過的,難道你不知道?從大周建立之前,再到聖人登基以後,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有多少人鋃鐺入獄,就連你也險些死在推事院裡,聖人對於謀反哪怕是捕風影也絕不放過,難道你不清楚?
這麼多年來,有多少名臣良將、王公大臣死在御史臺的那班酷吏手中?這群禍害不剷除,不知道將來還要有多少人因之受害。今天縱然死掉一些人又算什麼,要做大事,總要有所犧牲的!”
楊帆質問道:“這才是你的心理話是不是?只要能達到你的目的,別人儘可去死!你根本就沒有想過要救他們!如果那些人裡面有你的親朋好友、有你的父母妻兒,你還能說的這麼理直氣壯、不痛不癢麼?”
“放肆!”
李昭德終於按捺不住了,向楊帆大聲咆哮道:“你知不知道你面前站的人是誰?本相念你心懷赤誠,才一再原諒你的冒犯,你不要得寸進尺!敢這麼跟本相說話的人,放眼整個朝堂如今也只有你一個,你道本相真就治不了你麼?”
楊帆道:“我知道站在我面前的,是大周首席執筆宰相李相公,我知道你李相公打殺過勸立太子的王慶之,用計罷黜過風光無限的武承嗣,前不久你還杖殺過御史王弘義,李相公若是一怒,今日就是把楊某打殺於此,皇帝頂多也就是埋怨你幾句。
可我依舊站在這裡,楊帆站在這裡,不是想冒犯你李相公的虎威,更不是想扮為民請命、抵抗強臣的諍臣!我是來求你,求你李相公力挽狂瀾,把那些虎狼收回來,因為能做到這一點的,滿朝上下,如今也唯有你一人而已!
我今天不能不來,我的背後有三百一十個冤魂催著我來,如果我不來,我背後的冤魂很快就會變成幾千個,甚至是幾萬個!成千上萬的冤魂,李相公,楊帆承受不起,你也承受不起!”
李昭德的瞳孔縮了起來,沉默半晌,他鬚髮皆張的模樣漸漸斂去,自失地一笑,輕嘆道:“楊郎中強直果毅,烈烈心性恰如老夫當年。好吧,那老夫就進宮一趟,去見天子。只是……,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不可能成功的。”
楊帆道:“李相若是抱著這般想法,這宮不進也罷!我見李相前,曾有人勸我別來,她說我是無法說服李相的。現在呢?李相答應入宮了。如果李相在皇帝面前,也能像楊帆在李相面前一般慷慨激昂,安知天子就一定不會收回成命?李相心中早已存了事不可為的念頭,楊帆怎敢奢望李相能說服皇帝呢?”
李昭德抿了抿嘴唇,沉聲道:“老夫身為宰相,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有匡扶社稷之責,身系天下安危,敢不謹慎?”
楊帆心中頓時一冷,雖然他終於說動李昭德出面去晉見皇帝,可是李昭德處處算計個人得失,又怎會全心全意為那些即將無辜赴死的流人請命?
他終究是在官場裡打熬了大半生的一個官僚,冷血、理智,一切出發點以權衡出的利益得失為根本,這已成了他行動的本能。如果李昭德意志不堅,又怎麼可能說服皇帝呢?
楊帆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低沉地道:“如此,有勞李相了!方才楊某多有冒犯,實是因為心憂流人生死,情急之下,短了禮數!”
他向李昭德抱拳一揖,又道:“李相此番進宮,若能勸得陛下回心轉意那是最好,如若不能,楊某還有一事煩勞宰相,務必請宰相成全!”
李昭德聽他這麼說,不禁暗暗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