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鐵騎,肅立無聲,飄揚的大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劍南道觀察使、宣撫欽差裴懷古的車駕緩緩從隊伍中間馳出,戎州、嶲州和嶺南道的三衛將領和薰期、折竹等人一起趨前迎接。
裴懷古如今四旬左右,正是年富力強的年紀。此人官聲極好,剛直不阿,為官清廉,遇事敢為。素有謀略。在右御史臺享有盛望。
他是去年年初擔任劍南道觀察使的,觀察使雖然權力極大,但是這種官職不是常職,一般最多任期兩年就要調回京去。裴懷古還有半年就要回京,不想卻在治內出了造反這樣的事,他也想在自己任期內圓滿解決此事,免得在仕途上留下汙點。
裴懷古出發時並不知道姚州的內戰已經中止。不料當他趕到姚州後,卻獲悉交戰各方的土蠻已經息兵罷戰,歃血為盟,裴懷古聽了自然歡喜。
可事情至此並不算完,罷戰只是交戰各方的土蠻部落之間罷戰,其中文皓和文軒是有朝廷命官身份的。薰期和折竹與之一戰,便是造反,這件事不管撫也好,剿也罷,必須得有一個明確的說法,才能體面的結束這場戰亂。
本來裴懷古心中已經有了些打算,可是隨後他又接到訊息,欽差黃景容死於亂軍之中。裴懷古聞此訊息頓覺棘手。御史臺的反應他可以不去理會,然而欽差乃天子使節。欽差被殺,如果沒有一個可以讓朝廷接受的合理解釋,天子威信掃地,朝廷還有何威信可言?
而且,他已經敏銳地嗅到,黃景容之死似乎有另一位欽差楊帆暗中活動的影子。雖然他隸屬御史右臺,但他一直巡守地方,對於御史臺左右兩臺之爭並不想幹預,對御史左臺和刑部之爭更不想幹預。
楊帆和黃景容背後都牽涉到一支甚至數支勢力,如何處理才能掌握好這個度,棘手啊!
車駕已經停下,裴懷古想著這些棘手的問題,輕輕嘆了口氣,斂去眉宇間的一絲隱憂,彎腰出了車子。
眾土司立在城門前,就見轎簾兒一掀,一位鬚髮如墨,風神俊朗,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種不怒而威的氣派的官員從裡邊彎腰走出來,眾人知道引人就是裴欽差,軍中將領和姚州土司紛紛上前參見。
裴懷古肅穆地掃了眾人一眼,緩步下車,先向眾人拱了拱手,便向身邊一位武將聲問道:“刑部楊欽差何在?”
那武將拱手道:“楊郎中職責在身,心憂諸道流人謀反一案,奈何姚州情形複雜,一時不得脫身。後來獲悉裴御史前來姚州安撫,甚是欣然,便對卑職等說‘裴御史才器敏達,遇事敢為,乃國之幹臣,既然陛下欽點裴御史解決姚州之事,姚州可以鑿飲耕食、海晏河清了’。之後便放心地往黔中道去巡視流人了。”
“哦?”
裴懷古聽了不覺有些意外,平息姚州判亂,這是多大的一樁功勞。這不僅僅是一樁功勞,更是一樁功德,是可以載之史冊的。自從大唐開國至今,曾經有過多少位御史、有過多少位刑部郎中,可是他們在史書中有哪個人會留下一筆?
歲月悠悠,他們不管當初是如何的風光,都要湮滅於歷史長河中。可是姚州叛亂是必然要載之於史冊的,平息姚州判亂者的大名也能載之史冊,那可是名垂青史的大機緣啊!這等誘惑,楊帆居然功成身退?
裴懷古深邃的目光從眾人臉上輕輕掠過,將眾人迥異的神情盡收眼底。他有些了悟地捋著鬍鬚微微一笑,心中暗道:“這楊帆倒是個會做人的,他既推功於我,我若不幫他隱過,可就不近人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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