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閉上了眼睛,等著他一刀將我殺掉,然後剝掉我一身美麗的毛皮,拿到集市上去賣。可是過了半晌,那個年輕的獵人竟嘆了一口氣,將射穿了我的尾巴的那支箭輕輕的拔掉了。
我的傷口一陣劇痛,身體卻輕盈了很多。
我睜開眼睛看他,發現他也在看著我,目光中帶著冷漠的憐憫。
那是我第一次感覺自己的生命在天地萬物之間是多麼的卑微。
我一瘸一拐的離去的時候,甚至不敢回頭再看那個將我放生的獵人一眼,生怕多看一眼我會愛上那居高臨下的目光。而在那以後的千百年間,我卻對他那冷漠而憐憫的一瞥始終不忘,彷彿成了我心中一個永遠無法割捨的情結。
伯邑考的眼神,便和八百年前的那個獵人如此相象。
酒醉之後的我竟如同解脫一般的笑了出來。
此刻我已經堅信,伯邑考便是那個年輕的獵人。今天的邂逅,是為了同我了斷那段八百年前的恩怨。
深夜,我猛的從睡夢中驚醒,大汗淋漓。
我掙扎著坐起身,頭暈目眩。身體裡的酒精顯然仍在發揮著作用。
我轉身看了看我身邊熟睡著的紂王——他睡得很沉,喉嚨裡發出低沉的鼾聲。那張熟睡的臉在七年之間從未變過——既沒有變得更加熱情,也沒有變得更加沉寂。始終如一。
我突然感覺有點厭煩這座戒備森嚴的皇宮。在某種程度上,它就如同我曾經居住過的那片叢林一樣,一切都很熟悉,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卻經常飢腸轆轆。
我並不是井底的青蛙,並不渴望外面的世界。可是我卻渴望一個闖入者,如同那個獵人一樣,即使他用利箭射穿了我火紅的尾巴,差點要了我的命,我也心甘情願。
我勉力起身,一個人朝宮外踱去。
外面更深露重,非常冷清。天上一彎蠟黃色的下弦月,如同狄安娜的弓箭。
我已經很久沒有一個人在深夜散過步,幾乎快要忘記那種妙不可言的感覺。
當我還在軒轅墳做妖怪的時候,倒是經常會在深夜出去散步,不過多半有玉石琵琶精和九頭雉雞精兩個朋友陪著。現在做了人,尤其是做了如此尊貴無比的人,反而孤獨了起來。我想知道是不是這個世界上一切女人都是寂寞著的,尤其是在午夜失眠獨自醒來的時候。
我甚至想,如果姜皇后還活著,也許她會答應陪我出來散步吧。她雖然恨我,卻一定不會拒絕我的這個請求。
深夜的御花園就如同軒轅墳外的山崗一樣陰森恐怖。高大的樹木中間細細簌簌的竄動著一些不知名的動物,可能是松鼠,也可能是蛇。腳下的草地上蓋著厚厚的露水,淋溼了我的衣裙的下襬,冰涼的貼在我的腳踝上,竟有種說不出的舒服。
隱隱約約的,我竟聽見遙遠的地方有人在彈瑤琴,琴聲寧靜悠遠,如同暗夜裡的一雙溫柔的大手在撫慰我浮躁的心。
我循著琴聲的方向走,穿過了御花園裡黝黑而高大的森林,來到了皇宮另一側的館驛門外。朱漆的大門在夜幕中如同處子之血,妖豔蠱惑。
琴聲就是從這扇大門中傳出。
大門裡住著那個讓我心動又讓我心碎的男人。
我在門外呆呆的站立了半天,直到被潮溼的夜風吹得有些冷,才終於鼓足了勇氣,推開門走了進去。
穿過門內無盡的長廊,我看見了正在專心撫琴的伯邑考。
他也看見了我。
他止住了琴聲,抬起頭來看我。一切如故——灰藍色的雙眸清冷、憂鬱、漠然,全然沒有半點驚訝。
我微微動了動嘴唇,想對他說些什麼,卻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不知那樣沉默了多久,他居然開口了:“皇后娘娘這麼晚